所有人都屏息凝神,静听这段浸着血泪的过往。
倪琼依偎在蒯正良怀中,眼眸微闭,似又沉入了那段悲喜交织的相遇与相知。
“她曾在扬州青楼,年少时风华绝代,艳名远播。”蒯正良的声音带着疼惜,“入风尘非她所愿,她不过是鸨母手中一棵摇钱树,被死死攥在掌心。
可她骨子里藏着对自由的执念,一次又一次地逃跑,一次又一次被抓回,换来的是无休止的毒打。
可她从未惧色,只要有一线机会,便会再次尝试,如此反复,整整五年。”
他收紧手臂,将哭泣的倪琼抱得更紧,无声地传递着力量。“一个弱女子,面对那样庞大的势力,既未妥协,也未放弃。
终于有一次,她成功逃出了妓院,却偏偏遭逢一场大病,让她重回魔掌——她求医时,被那无良郎中出卖了。”
“她的病情日渐沉重,后来被诊出不治之症——梅毒。”蒯正良的声音带着愤怒,“皮肤渐渐溃烂,杨梅疮先是长在颈背,而后蔓延至脸颊,昔日容颜毁于一旦。”
在场诸人皆面露不忍,纷纷别过头去。
倪琼如今虽经月瑶医治,病情已然受控,此刻却似全然不在意旁人的目光,只是沉浸在过往的痛苦中。
蒯正良见她虽哭,眼底却无半分自弃,心中的沉重也稍稍释然。
“她失去了利用价值,那鸨母却仍不肯放过她,将她囚禁了整整一年。”蒯正良的声音冷了几分,“直到一场大火烧了妓院,她才得以再次逃脱——
也就是那一次,我遇见了她,救了她。她知晓自己时日无多,便一心要在临死前,找到那个毁了她一生的人,报仇雪恨。”
“那人便是来恩?”月瑶眉头紧蹙,语气中带着难以置信的厌恶。
“不错。”蒯正良目光锐利地看向榻上之人,“此人原名裘霸天。”
“你说的,可是十多年前那个奸淫无数妇女,轰动七省的采花淫魔裘霸天?”李莲花素来淡然的脸上也多了几分惊讶。
“正是这个恶贼!”蒯正良咬牙道,“倪琼本是农户之女,家中虽不富裕,却父慈母爱,一家三口过得和睦幸福。”
倪琼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温情,随即被更深的恨意取代,她死死盯着来恩,声音沙哑:“可这一切,都被裘霸天这个淫魔彻底毁了!”话音未落,泪水再次决堤。
蒯正良怕她伤了心神,又顾及她身体虚弱,连忙低声安慰几句,扶着她起身:“我先送你回房歇息,这里有我。”
倪琼顺从地点点头,在他的搀扶下缓缓离去。
堂内一片寂静,众人皆沉浸在这段惨烈的过往中,无人离去。
月瑶与李莲花找了个角落坐下,两人相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震惊。
片刻后,蒯正良折返,神色凝重地继续说道:“当年,裘霸天在她家中将她强暴。可这仅仅是噩梦的开端——他将倪琼掳至山上,锁在一间破败茅舍里。
那茅舍中,还关着十几个从各处掳来的女子,个个都遭了他的玷污,有的甚至被囚禁了一年有余。”
“他蹂躏了倪琼数月,直到发现她怀了身孕,才肯罢休。”蒯正良的声音带着无尽的愤懑,“倪琼忍辱偷生,终于将孩子生下。可孩子尚未满月,那个畜生竟将她卖进了青楼!
原来,他掳来的女子,玷污之后便会转手卖掉;若是怀了孕,便让她们生下孩子,再将母亲变卖。”
“我敬佩倪琼。”蒯正良的语气中满是赞赏,“她的一生厄运缠身,却始终敢于与命运搏斗,堪称女中豪杰。
我救她之后,本欲离去,却被她那份倔强深深打动,于是下定决心,要助她报仇。可裘霸天早在七年前便销声匿迹,官府四处搜捕无果。
人海茫茫,我与倪琼几乎绝望,却未曾想,当年恶贯满盈的淫魔,竟摇身一变成了金龙寺的住持来恩大师,在此施粥赠药,沽名钓誉!”
“你说裘霸天就是来恩?”王朝满脸不敢置信。
“正是!”蒯正良斩钉截铁,“来恩便是裘霸天,那个作恶多端的采花大盗!”
公孙策眸中精光一闪,恍然大悟:“难怪来恩对毒物如此熟识!当日蜘蛛下毒之事,他竟毫不在意,原来早已洞悉一切——裘霸天本就善于用毒!”
“他一直以和尚身份作掩护,难怪官府多年来始终抓不到他。”展昭沉声说道。
“是啊。”月瑶摇头叹息,“谁能想到,寺院中声名远扬的高僧,竟是这般人面兽心的淫贼?”
“那未几禅师为什么会将住持之位让给来恩?”王朝不解追问。
一旁的法寅上前一步,面色沉痛地合十道:“是来恩用毒相胁,逼未几禅师写下遗书,将住持之位传给他。金龙寺中,帮他行事的十几个和尚,便是我们。”
他顿了顿,声音带着无尽的悔恨,“我们随他来到金龙寺,短短一年之内,寺中原有的和尚便一个个失踪——想来,都已遭了他的毒手。”
“这岂不是鹊巢鸠占!”王朝怒声道。
蒯正良目光一转,指向身旁一个神色惶恐的小和尚:“我们住进金龙寺,伺机报仇。期间,倪琼发现了一件惊天秘事——便是他,法辰颈上那三颗并排的黑痣。”
“大师兄!大师兄!”法辰吓得浑身发抖,抓住身旁法寅的衣袖,声音带着哭腔,“这是真的吗?你快说啊!”
法寅闭了闭眼,沉重地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她说绝不会错。”蒯正良语气笃定,“当年与她同屋的女子,生下的孩子颈间便有三颗这样的黑痣,如今那孩子的年龄,与法辰恰好吻合。”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一众和尚纷纷合十,脸上满是悲戚与难以置信。
“你是说,来恩将那些被他奸污的女子所生的孩子,都留在了身边?”公孙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众人闻言,皆惊得无以复加。
月瑶只觉心头一寒,一股凉意从脚底直窜头顶——人性之恶,竟能到如此地步?虎毒尚不食子,他却将亲生儿子留在身边,日日看着,这是何等残忍的折辱!
李莲花也皱紧了眉头,素来温润的眼中,此刻也盛满了深深的厌恶。
“不错。”蒯正良沉声道,“这些和尚,很可能都是当年被害人的儿子。”
“也就是说,他们都是来恩的亲生子?”这句话如同一道惊雷,在众人心中炸开。
满堂寂静,唯有众人的呼吸声,每个人心中都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悲悯、愤怒、难以置信,交织在一起,令人心有戚戚。
“不……不可能!”法寅踉跄后退一步,脸上血色尽失,声音带着绝望的嘶吼,“你是说来恩是我们的亲爹?也是害死我们亲娘的恶魔?”
“不会的!这不可能!”法丑双手抱头,痛苦地蹲下身,“我们怎么会是这个恶魔的儿子?我身上怎么会流着他的血?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难道……难道我们都是来恩的孽种吗?”法寅仰天长叹,声音中满是绝望与痛苦。
月瑶眼中也难掩愤怒:“他竟做出这等猪狗不如之事!简直是披着人皮的禽兽——不,连禽兽都不如!”
李莲花连忙安慰,“天理昭昭,报应不爽!好了,不必为这等小人生气啊!”说着替月瑶理了理耳边的碎发。
案件尘埃落定,蒯正良携倪琼悄然离开这片浸满伤痛的土地,岁月流转间,愿他们能挣脱过往阴霾,寻得一方安宁,共赴往后的安稳岁月。
金龙寺的小和尚们虽为来恩血脉,性子却皆纯良温厚,想来是承袭了各自母亲的仁善本心。
金山寺依旧和从前一样,晨钟暮鼓、香火袅袅,只是往后再无阴霾笼罩,那些潜藏的罪恶终被涤荡干净,只余清净与祥和。
……
接下来几日,众人还是神色低迷——行刺包拯的杀手始终成谜,未除的隐患如影随形,让人不得放松心神。
明日便是初九,正是包拯约定归来的日子。若再寻不到刺客的半分线索,他此行怕是危机四伏。
就在众人焦灼万分之际,展昭猛地撞门而入,语气急促:“是他们!就是他们!”
月瑶追问:“什么他们?你说清楚些!”
“就是那晚在林中说话的两人——唐基、唐潜这对兄弟!”展昭急声答道,胸口因疾跑而剧烈起伏。
月瑶与李莲花对视一眼,皆难掩震惊:“你是说,那晚提及要刺杀包大人的黑衣人,便是这二人?”
“没错!”展昭话音刚落,门外便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唐基、唐潜已然冲了进来,目光锁定展昭,沉声道:“果然没猜错,你就是展昭。”
展昭当即横棍护在众人身前,警惕地问道:“你们想干什么?”
唐潜却未理会他的戒备,目光扫过在场诸人,缓缓开口:“这位想必就是公孙策先生,而这两位,该是逍遥侯与其夫人吧?”
众人面面相觑,皆摸不透二人来意,纷纷起身戒备。
唐基上前一步,目光落在展昭身上:“那晚我们在树丛间谈话时,瞥见有黑影一闪而过,想来便是你。”
公孙策神色凝重,沉声发问:“你们究竟有何事?”
“先生莫要误会!”唐潜连忙摆手,语气诚恳,“我们是来报恩的。你们此番前往金龙寺,想必是知道有人要行刺包大人,特意前来查探,对不对?”
李莲花挑眉:“那又如何?”
“既然你们曾暗中救过我兄弟二人性命,我们自然不能有所隐瞒!”
唐潜话锋一转,“我们确实知道有人要刺杀包大人,只可惜,凶手并未在此地现身。”
展昭疑惑:“什么?刺客不在这儿?”
“不错,”唐基接口道,“刺客已然更改了计划,要在县衙前动手!我们得知包大人今日归来,必会先往县衙一行。此刻若不即刻赶回去阻拦,恐怕就来不及了!”
展昭急忙看向公孙策:“公孙大哥?”
公孙策当机立断,话音未落已迈步向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