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金镇游学时,孩儿恰巧碰见王氏商行的胡掌柜与三叔密谈,不巧,孩儿当时正要去拜见三叔,听到了几句话。”
“呵,好一个不巧,小滑头。”
“父亲应已猜到了。”
“嗯,你做的很对。没想到王氏商行幕后会是这个王鹏。后续如何?”
“那日散席,孩儿便派人以强硬姿态试探,发现他身边有缉捕司的人保护。”
“郭家吗……倒是个麻烦。”
“那日派去的人武力过于低微,试探不出深浅,所以当夜孩儿写了半封家书,不小心让蒋青看了去。次日晚间,周伯远带了十几玄鸟卫袭击被两个人拦住,有此实力应是郭家暗卫。”
“难怪,周伯远和周崇在三房算是劳苦功高,到头来被成章那小子害惨。可惜!可惜!”
周春贤早就收到消息,知道三房庶出的周伯远和周崇被抓,只是没想到幕后推手是自家儿子。
嘴上说着可惜,嘴角却是忍不住上翘。
周家三房周文立,字成章,24岁,目前的三房掌房。
曾经三房才是周家掌家一脉,可周文立的爷爷和父亲,十年前被莫名毒杀,至今没找到凶手。
十四岁正是中二少年时期,他失去了管束、教导,内心偏激的认为肯定是大房害死了自己的爷爷和父亲。
可没有证据,家里也没人信他黄口小儿的臆想,但他自己深信不疑。
为了报仇和夺回家主之位,这些年一直处心积虑的谋划。
可惜能力有限,资质平庸,行事莽撞。
就连买通周文彦身边的护卫蒋青,也是早早被察觉。
这次更是被周文彦利用,废掉了三房最得力的庶出支脉,周伯远和周崇。
“孩儿当时信手下步闲棋罢了,谁知成章堂哥如此激进急躁,希望他以后能沉稳些吧。”
周文彦扯了扯嘴角,想笑,却不敢在父亲面前放肆。
“嗯,此事做的不错,蒋青调离了吧,没用了。”
“是,父亲。孩儿事后派人暗查王鹏,始终查不到此人跟脚。今日早间却收获了一个大消息。当年白家大郎的妻子现下跟了王鹏,有人看见佟二少爷带着两艘画舫出现在千金镇城北码头,几人相谈甚欢。”
“嘶……你是说,佟家三娘成了王鹏的妾室?还得到了佟家认可?”
保持云淡风轻模样的周春贤破防了。
越是站的高,越知道佟家的可怕。
佟家看似平和不争,实际却是大玄皇朝最大的党派头子,文党,也叫学党。
400年来,佟家始终克己奉公,保持着不争之态。
可他们在整个文人圈子里,是当之无愧的无冕之王。
类似王鹏前世的孔家。
嫡系把持玄京詹事府和文渊学院,庶出则在各道各州担任教授、学政、教谕、训导等。
看似品级不高,影响力却极为可怕,郭家这种以武传家的家族,虽同为三大家,可真对上佟家,根本不敢放肆,只有伏低认错的份儿。
相当于现代社会,有个家族把持了全国的教育系统,从上到下所有正副职,不是家族中人,就是亲近之人。
近乎所有的读书种子,全被佟家人提携过,有着传道授业之恩。
这些人一代代的散布到大玄各个地方,上至金銮殿重臣,下到乡野里正,或是豪富出身,或是寒门学子,无有不包无有不容。
就问你怕不怕!
400年来,不是没有皇帝因为忌惮,想要对佟家下手。
可是下场并不好。
都不需要佟家出面。
朝臣们自己就解决了。
太祖训,皇帝即位需要过半数朝臣赞同。
若皇帝失德,只需过九成朝臣集体弹劾,即可当场下野,换皇帝。
历史上就真实发生过这样的事情,皇帝被当场摘了冕旒,换成了弟弟即位。
事情的起因是佟家那代出了个花花公子,查证到与已婚公主有染。
皇帝借此举起屠刀,强行定了个满门抄斩。
当时佟家家主自觉羞愧,并不辩解。
可是朝臣们不干了。
儿子犯错,定个管教不严之罪,罚俸即可,了不起把那个花花公子杀了,满门抄斩就太过了。
佟家许多人都是他们的授业恩师,同窗故旧。
由当时的礼部尚书牵头,当堂发起弹劾,驳斥皇命。
皇帝大怒,金口玉言,岂可三息而食。
此次朝会僵持了整整三个时辰,最后以皇帝下野告终。
史称紫宸之变。
“嗯,消息应是无误。”
周文彦的表情同样凝重。
“郭家……佟家……糖霜……这王鹏到底是何来历。”
周春贤似询问又似自言自语。
“郭家为何护他?可有消息?”
“没有。”
周文彦无奈摇头,继续道。
“只知道,郭家家主与其夫人,短短三月,两次造访千金镇,第二次是住在未名园。其余消息就一概不知了。”
周文彦派人调查的时候,同福客栈已经冬休了。
负责住宿区的??小伍和小树只是听说前两个月,客栈前厅多了个叫小郭的女伙计,其他一概不知。
而未名园的下人,都是经过严格培训的,谁敢私自透露主家消息?
何况新主子待他们极好,谁也不想失去这份活计。
“未名园……可是山水毗连楼宇阔,莲池碧照锦琅琨。那个?”
“是的。就是坊间盛传的酒酣作诗将进酒,沈老拜送未名园的那个未名园。”
“看来,你猜测是对的,此子身边有郭家暗卫保护。”
“嗯,父亲高见。”
“静观其变吧,局面过于扑朔。”
“可大房得此助力……”
话没说完被周春贤打断了,始终半闭的眼睛睁开,严肃沉声道。
“质夫(周文彦的字),你需牢记,临事而惧,好谋而成。吾房欲执枢要,当效三徙之功:一曰持重,二曰惜力,三曰养望。周氏之木,不可自斧其根。”
“孩儿省得了,谨遵父亲教诲。”
二人静静品茶,许久后,周春贤开口。
“郭家暗卫不好惹,允你调动影卫十人。”
“多谢父亲。”
周文彦狂喜,瞬间丢掉温文尔雅的做派,激动的立正行礼。
影卫是周家暗中培养的武装力量,二房仅有个百人队,非掌家掌房者不可命。
周文彦下面是有二弟三弟的,能提前指挥影卫,他就相当于成了二房太子,不激动才怪。
“谨遵上令。”
在周文彦行礼的同时,一道不知何处传来的声音飘忽忽传入二人耳中,但闻其声,不见其人。
“谁?”
“回禀少爷,小的帮李老爷带话,问您要不要继续钓鱼。”
“我一会儿下去。”
“是,少爷。”
暖阁外传来小厮的声音,王鹏随口回复,微微侧头咬住黄芳递到嘴边的荸荠,故意深了些,连着手指舔了舔,把青葱少女逗的面带飞霞,久久不退。
此时他头枕丰润双腿,佟湘玉一双柔嫩小手在他发间按摩。
不远处的慕容莲,罕见的正襟危坐,手抚琴弦,正在演奏。
王鹏也是刚刚才知道慕容莲会弹琴的。
几人吃好饭,撤席后,他起身瞎转悠,参观这处布置典雅的暖阁,无意中发现藏在桌腹内的古琴,好奇问佟湘玉,是不是会弹琴。
佟湘玉点头,表示已经多年未弹了,出阁前甚是喜欢泛舟弹琴,神色间满是追忆。
慕容莲听到后,叽叽喳喳的插嘴,表示她也会,王鹏不信,她便气呼呼的抱出古琴,摆开架势,说要让哥哥好好见识见识。
佟湘玉微笑上前,熟练的从桌子抽屉中取出檀香点燃,插入旁边鎏金香炉内。
一如当年云英未嫁时,船没变,东西没变,只有人变了。
回到贵妃榻安坐,朝看热闹的王鹏招招手,拍了拍腿。
王鹏秒懂,膝枕多舒服,傻了才会站着听,于是屁颠屁颠过去,还不忘牵着黄芳的小手一起。
平时咋咋呼呼的慕容莲,弹琴时完全变了个人。
纤指轻拂,如兰初绽,若寒梅映雪,指尖流转如行云流水。
垂首凝神,似月照幽潭,眉间微蹙,若远山含黛。
衣袂轻扬,如风拂柳絮,袖底琴音,似清泉漱石。
琴音渐起,似春水初生,泠泠淙淙,沁人心脾。
低音沉郁,如松风过壑;高音清越,似凤鸣九霄。
指下雷霆乍惊,琴音骤急,如万马奔腾,金戈铁马入梦来。
转瞬又化刚为柔,似骤雨初歇,余韵袅袅,绕梁不绝。
尾音渐消,如暮霭沉沉,余响悠悠,似孤鸿远逝。
一弦既罢,万籁俱寂,唯余心弦震颤,久久难平。
“弹的这是什么曲子?怪好听的。”
王鹏好奇问佟湘玉。
“此曲名为卧龙吟,传承三百多年了,始终不知何人所做。相传是宫廷乐师们在太兴山春日踏青,林间深处传来琴音,众人循声而去,只在巨石上看到把蕉叶琴和琴谱,不见人影,乐师就把琴和琴谱带回了皇宫。”
“不是!这些人就这样拿了别人东西走了?人家也许是三急,跑隐蔽处解决,回来不得骂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