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空中飞下来的信鸽,裴元阙抬手止停了马车,扯下信筒卷着的字条,嘴角已然忍不住上扬。
只是,信的内容只有三个字。
‘知道了。’
他眸光微沉,看向信鸽。
“她为何写这么好?是不是你吵到它了?”
信鸽飞在窗轩上,转着圆溜溜的眼睛。
裴元阙提笔回信,字迹密密麻麻,到后面越写越小,好一会儿,再放在信筒里,手指轻敲信鸽的小脑袋,嘱咐道:“告诉她多写点,要不然,下次就吃烤乳鸽了。”
信鸽:“?”
它浅浅休息了一会儿,实在听不了这人不停地叨叨,便展翅高飞了,其它各自不是说,在这里送信,很轻松的吗?
冷竹以为出了什么事,他骑马来到车旁,“王爷,可还要继续前行?”
裴元阙揉揉眉心,很久没有用血来压制毒性,每当烦躁时,身体都会疼痛,忽地,他想到了那个娇嫩又利齿的小姑娘。
心慢慢趋于平静。
阿杳。
他躺下,念着她的名字,不时便睡着了。
玉京。
短短三天,黄令亦便调整过来了,她穿着深绿色宽袖衣裳,头发随意挽起,只簪上一根发簪。
“清杳,我这样不会吓着你师父吧?”
谢清杳软声道:“师母年轻时,一定是个大美人,所以现在也漂亮得很,倒是师父古怪得很,师母不嫌弃才好。”
黄令亦望着镜中的自己。
突然,身后传来响声,她回头一看,是个老头扶着门框,累得弯着腰急促喘气,她眼眶瞬间变得湿润。
江清子抱怨道:“徒弟,没想到你家这么富,比一条街还长,可是累死我了。”
谢清杳走过去,轻声提醒道:“师父,师母就在屋里,您与她说话时,我们都离得远远的,只是师母长时间在那种环境下,难免消瘦,师父可要有心理准备。”
她还是没忍住嘱咐了。
她当然相信师父的人品,不会嫌弃师母,但师母现在内心极为敏感,她怕师父的一点儿小行为会被师母误会。
师母不能再受刺激了。
江清子正色地应声:“我明白,谢谢你了,小徒弟。”
他朝着寝屋走去。
黄令亦眼睛溢满了泪水,可仍旧笑着,大方道:“江清子,好久不见,这一晃眼,就一辈子了。”
江清子见到她的那一刻,再强的心理建设,都崩塌了。
“师姐!令亦!”他语气沉重,提着衣摆跑进去,牵着她枯瘦如柴的双手,眼底满是心疼。
谢清杳神情一顿,原来是同门师姐弟啊,她挥手屏退了下人,也关上了屋门,给两人留下独处的时间。
黄令亦泪水不受控制,接近四十年的思念压得她无法呼吸,她颤抖着身体,尽量让自己显得别那么紧张。
她也不想让他太担心。
“都…都多多大年纪了…还还跑这么快…”
江清子难受不已,他蹲在地上,痛哭着,无妄之灾令他们分离几十年,心里的郁闷倾斜而出,“她应该恨我,把我关起来,打死我都行,可她怎么这么狠心,竟然把你折磨成这个样子了?”
身处暗无天日的暗室,心性早就被磨平了。
随着黄然花的死,她唯一的恨意也消失了,要不然,怎么样呢?没有办法,回不到过去了。
“她肯定会下地狱的。”
江清子愤怒与无助交加:“算她死得早!”
黄令亦擦干眼泪:“你收的徒弟很好。”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时间仿佛回到了过去,可看着师姐鬓边的白发,江清子心中便极为酸涩。
他问:“令亦,你想去哪儿?天涯海角,我都陪你。”
黄令亦想了想,她脸上浮现笑意,紧张地问:“如果你不介意,我想跟你在玉京先共度一段时间,成婚后,你还没为我做过一顿饭。”
江清子激动道:“我肯定不介意!来,我背你。”
黄令亦没拒绝。
他们跟谢清杳道了别,便出府了。
夕阳落在他们的身上,就像一层火红的嫁衣。
林岚抬手拭去眼角流下的泪水,“老天爷可真是不公平,留负心人享福,让有情人吃苦。”
这时,门外站着一个女子。
瑥伯来禀报:“大小姐,谢宗的妾室罗愉嫣提了东西想来拜访您。”
林岚淡淡道:“让她回去吧,没什么好见的。”
瑥伯应下,随意找了个理由打发了。
晚上,谢清杳又收到了裴元阙的信,她刚沐浴完,散着头发,想到过几日要见面了,没必要写太多吧?
她想手笔。
可是信鸽就是不同意。
她宠溺地摸摸它的脑袋。
“是不是裴元阙逼你了?”
信鸽只是一个劲儿地将毛笔推到她的手心里,随后指了指一大片空白的字条。
谢清杳:“好,我写~”
它这么可爱,宠它一下咯。
阴天笼罩着玉京,天还没亮府里的下人就开始收拾东西,瑥伯更是重视,将礼物备得齐全,希望能缓解老爷子和小姐之间的矛盾。
突然,他看到昨天来的罗愉嫣。
走到府里,小声道。
“小姐,那人又来了。”
林岚和谢清杳戴着幂篱出来,罗愉嫣立马上前,她提着糕点,眼底青黑,欣喜的脸上却露出一丝疲倦。
“您便是慈恩公的女儿吧?”她紧张地递过手里的锦盒,“玉京特别好吃的糕点,您尝尝。”
瑥伯道:“我们家小姐和小小姐有要事,不便带着,这位夫人拿回去吃吧。”
罗愉嫣着急地上前走了两步,她紧张道:“您最近有没有成婚的想法,我、我想毛遂自荐一下我们家侯…伯爷。”
这时,林岚已经上了马车。
“你上前来。”
罗愉嫣忙上前,期待地看着车帷打开,瞬间笑容凝固了,她快速眨着眼睛,结巴道:“夫、夫人?您是慈恩公的女儿?”
林岚并不隐瞒,她反问:“现在你还想推荐谢宗吗?”
罗愉嫣摇头。
看着马车渐远,她撇撇嘴,在心里腹诽,老夫人想得真好,以为谁都想嫁给伯爷呢?不过,她不会跟他们说的。
她要想办法当上伯夫人。
马车宽敞,像是一间小屋子,林岚看着女儿熟睡的样子,嘴角泛起温柔的弧度,之前回家,次次闹得都不愉快。
原来那不是她的女儿。
“爹、娘,你们一定会喜欢杳儿的。”
一路上,裴元阙给她写了很多信,最后一封便是他抵达舟山了,谢清杳意识到母亲在看着她。
她耳尖泛红,“静王说,他到舟山了。”
林岚应声:“我们再过五天便也到了。”
“啊?我们怎么这么快?静王好像用了半个月。”谢清杳在心里算道。
林岚猜测:“元阙可能有公务吧,而且我们去的是舟山最北面,离得很近。”
某天半夜,裴元阙看着手中的信,微微蹙起眉头,怎么这几天的信,送到的时间越来越快了。
他持有怀疑地问。
“墨竹来消息了吗?”
冷竹摇头:“回王爷,没有。”
实则,墨竹已经被谢清杳威胁,不能告诉裴元阙,在花蕊和影谨的恐吓下,墨竹无法,只能隐瞒。
五天后,抵达舟山。
马车停在舟山城辰山镇上的一个院子前,华云敲了门,给了信物,奴仆恭恭敬敬将他们引进去。
一切都极为隐秘。
谢清杳见到了早早在门口等着他们的族人,她盈盈一拜:“清杳见过外祖父、外祖母。”
林松盛夫妇顿时红了眼睛。
特别是外祖母南惠眼泪落下,抬手握住外孙女的手,千言万语都汇成一句:“好孩子,委屈你了。”
在众人的簇拥下,他们把谢清杳请了进去。
这时,有个少女目光不善得盯着她,谢清杳也看到她了。
南惠介绍道:“这位是你二舅家的女儿,林春柔,她应该比你大一岁,你该喊她一声姐姐。”
随后又挨个介绍了家里的人。
谢清杳礼貌地挨个喊了声。
长辈们都送了礼物。
小辈也对这个错养了十五年的亲人好奇,只有林春柔眼神不对劲,谢清杳感觉出来,她并不友好。
林岚欣慰不已,这才是她看到的样子。
林松盛摸着胡子,走到女儿身边,笑道:“这才对嘛,这才像我的外孙女,之前那个是什么东西,越想越生气!”
林岚愧疚道:“是女儿无能,没看住杳儿。”
“这事儿也不能怪你,你生产时本就身子虚弱,怎么可能有心思管这些事情,都是那个混蛋谢宗!”林松盛握了握拳,心里暗暗下了决定。
半个时辰后,南惠道:“女儿,杳儿,你们舟车劳顿,快先休息,今晚啊,我亲自下厨,让你们尝尝我们这里的特色,春柔、夏柳,你们带她们下去休息。”
家里很久没有这么热闹了。
林春柔抢先道:“夏柳,你送姑姑,我送清杳妹妹。”
林夏柳点头,她并不在意送谁。
“姑姑,您跟夏柳来。”
此时,只剩下林春柔和谢清杳了。
谢清杳明显能感觉到林春柔憋着坏招,一路上,她都在提防。
林春柔语气不好道:“听说你从小跟着府里的妾室长大,难怪一股子骚味,我可是警告你,待几天就赶紧走,小心我对你不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