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父女连心
城北工业区的路灯大多已经损坏，古璃不得不降低车速，在漆黑的厂区间穿行。副驾驶座上，方仝的左眼在黑暗中发出微弱的红光，像一盏诡异的指示灯。
\"左转...再往前三百米...\"他的声音变得很奇怪，仿佛有另一个声音在同时说话，\"我能感觉到...那个方向有强烈的能量波动...\"
古璃紧握方向盘的手指关节发白。口袋里那枚袖扣越来越烫，几乎要灼穿布料。她想起刚才闪现在脑海中的画面——九具培养舱，残缺的眼球，还有正在\"蜕皮\"的郑明远...不，周慕之。
\"就是那栋！\"方仝突然指向右侧一栋被藤蔓部分覆盖的老旧厂房。表面上看，这里和其他废弃建筑没什么不同，但古璃敏锐地注意到，厂房侧面的一个小门虚掩着，门框上隐约可见暗红色的涂鸦——那个熟悉的徽记。
停车熄火后，两人悄无声息地接近那扇门。古璃试着推了推，门轴发出轻微的吱呀声。里面是一条向下的狭窄楼梯，墙壁上每隔几米就有一盏暗红色的应急灯，将通道染得如同血管内部。
\"等等。\"方仝突然拉住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装置——改造过的电磁场探测器，\"读数爆表了...这下面有比'心渊静室'更强大的能量源。\"
古璃点点头，从包里取出一把手术刀和一个小喷雾瓶：\"高浓度辣椒素混合液，边老师古籍上提到过，'影族'对辛辣物质敏感。\"
他们沿着楼梯缓缓下行，空气变得越来越冷，带着一种金属和腐败混合的气味。楼梯尽头是一扇锈迹斑斑的铁门，门缝中渗出暗红色的光。
方仝将耳朵贴在门上，片刻后脸色变得极其难看：\"里面有吟诵声...仪式已经开始了！\"
古璃深吸一口气，轻轻推开门——
眼前的景象让她的血液几乎凝固。
一个巨大的地下空间被改造成了某种邪教祭坛。九个圆柱形培养舱呈环形排列，每个舱内都漂浮着一个昏迷不醒的人——古璃认出了从医院失踪的钰羌，她被安置在正北方向的舱体内，太阳穴贴着电极，胸口隐约可见暗红色的徽记烙印。其他舱体内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甚至还有一个不超过十岁的孩子！
环形中央是一个金属平台，上面悬浮着一颗残缺的暗红色眼球——比\"心渊静室\"那颗小一些，但同样散发着令人窒息的恶意。眼球下方站着三个黑袍人，正在用扭曲的音调吟诵着什么。而控制台前...
郑明远——或者说，正在\"蜕皮\"的郑明远。他的面部皮肤如同融化的蜡一般剥落，露出下面那张古璃在幻象中见过的脸：周慕之。但与\"心渊静室\"时不同，现在的他半边脸已经变成了暗红色的半透明胶质，隐约可见内部蠕动的血管状结构。
\"第九梦核接入完成...血月升至顶点时...静默之网将覆盖全城...\"周慕之的声音像是从深井中传出，带着诡异的回声。
古璃感到方仝的身体突然绷紧。她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在祭坛最外侧的阴影中，站着一个高大的黑衣人！他全身笼罩在黑色斗篷里，但当他微微转身时，古璃看到了他袖口内侧若隐若现的徽记...和钰羌梦中一模一样！
\"是钰羌梦里那个人！\"她无声地做出口型。
方仝的左眼剧烈颤动起来，红色纹路如同活物般蔓延：\"不...不止是他...我能感觉到...他和钰羌之间有某种联系...\"
就在这时，周慕之突然转向他们的方向，那张半人半怪物的脸上露出狞笑：\"欢迎，最后的观众。\"
古璃和方仝还来不及反应，身后的大门就猛地自动关闭！一股无形的力量将他们拖入室内，重重摔在冰冷的地面上！
\"我一直在等你们。\"周慕之缓步走近，他的身体现在完全变成了那种暗红色胶质，只有面部还保留着些许人类特征，\"特别是你，方博士。你眼睛里那块'碎片'，会让今晚的仪式更加...圆满。\"
方仝挣扎着爬起来，左眼的红光突然大盛：\"你休想！\"
一道红色光束从他眼中射出，直击周慕之的胸口！后者发出一声痛呼，被击中的部位冒出青烟，但很快又愈合如初。
\"有趣。\"周慕之的声音变得危险，\"看来那颗眼球给你的不只是痛苦。\"他转向黑衣人，\"处理掉他们。仪式不能被打扰。\"
黑衣人沉默地点头，从袖中抽出一把造型诡异的匕首——刀刃呈现出与徽记相同的荆棘鸟喙形状。他一步步逼近古璃和方仝...
\"等等！\"古璃突然大喊，从口袋里掏出那枚滚烫的袖扣，\"你们认识这个吗？\"
黑衣人的动作猛地顿住。周慕之也露出惊讶的表情：\"赵家的信物？怎么会在你...\"
他的话没能说完。袖扣突然爆发出刺目的金光，整个地下空间剧烈震动起来！九个培养舱的玻璃同时出现裂纹，钰羌猛地睁开眼睛，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
\"不！\"周慕之惊恐地扑向控制台，\"阻止她！第九梦核在反抗连接！\"
更令人震惊的是，那个黑衣人也突然改变了行动轨迹——他丢下匕首，冲向钰羌的培养舱！古璃看到他的袖口在金光中翻飞，那个徽记正在褪色、融化！
\"现在！\"方仝抓住这混乱的时机，拉着古璃冲向中央平台。他的左眼完全变成了光源，一道比之前强烈数倍的红光射向悬浮的眼球！
眼球表面顿时出现蛛网般的裂纹，但这次没有立即崩溃。周慕之狂笑着按下控制台上的某个按钮：\"太迟了！血月已经——\"
他的狂笑戛然而止。因为那个黑衣人已经打碎了钰羌的培养舱，将她抱了出来！更令人震惊的是，他扯下了自己的兜帽——
一张沧桑但英俊的中年男性面孔。右脸有一道长长的疤痕，但眉眼间与钰羌有着不可否认的相似。
\"爸...爸...？\"刚刚苏醒的钰羌虚弱地吐出这个词，眼神迷茫而痛苦。
黑衣人——赵岳——的脸上滑下两行泪水：\"对不起...小燕...爸爸对不起你...\"他的声音沙哑得像是多年未用，\"但我必须阻止他...必须结束这一切...\"
周慕之发出一声非人的怒吼：\"叛徒！你以为解除烙印就能挽回什么吗？你妻子的死，你女儿的痛苦，都是你亲手造成的！\"
赵岳轻轻将钰羌放在地上，转向周慕之：\"不。是你...是你们'影族'操控了我...但现在，连接切断了。\"他抬起手臂，袖口上的徽记已经完全消失，\"我女儿的血...解除了契约。\"
古璃这才注意到，钰羌培养舱内的液体是淡红色的——那是她的血！而赵岳接触那些血后，身上的\"烙印\"消失了！
周慕之的面容因愤怒而扭曲：\"那又如何？静默之网依然会启动！你们都会成为养料！\"他猛地按下控制台上的红色按钮！
悬浮的眼球剧烈震动起来，射出九道红光连接向培养舱中的受害者！整个地下空间开始崩塌，碎石从顶部坠落！
\"不！\"赵岳扑向控制台，与周慕之扭打在一起。两个身影滚倒在地，暗红色胶质与黑色斗篷纠缠成一团。
方仝的左眼现在完全不受控制，红色光束持续轰击着眼球，但似乎无法彻底摧毁它。古璃扶起虚弱的钰羌，试图向出口移动，却发现通道已经被落石堵死！
\"爸爸...真的是你...\"钰羌的眼泪无声滑落，她看向那个与怪物搏斗的身影，\"那天晚上...妈妈...\"
赵岳在扭打间隙回头看了女儿一眼，眼中是无尽的悔恨：\"他们逼我...修改你们的记忆...但出了意外...你妈妈她...看到了他们的真面目...\"
周慕之趁机掐住赵岳的喉咙，暗红色胶质开始向赵岳面部蔓延：\"加入我们...否则看着她死...\"
千钧一发之际，方仝突然改变目标，左眼的红光转向周慕之！光束击中他的背部，暗红色胶质瞬间沸腾起来！周慕之发出不似人类的惨叫，松开了赵岳。
赵岳踉跄着爬起来，冲向中央平台。他从怀中掏出一枚古朴的铜镜——边苒雯古籍中提到的\"破魍之镜\"！镜子反射着方仝眼中的红光，形成一道更加凝聚的光束，直击悬浮眼球的中心！
\"不！！！\"周慕之的惨叫随着眼球的爆裂达到顶点。整个地下空间被金红交织的光芒吞没，九个培养舱同时炸裂，连接受害者的红色丝线如同被火烧的蛛网般蜷缩、断裂！
古璃紧紧抱住钰羌，闭上眼睛等待最后的冲击...但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到来。她小心翼翼地睁开眼，发现整个空间被一种奇异的金色光罩保护着——光罩的来源，正是她口袋里那枚袖扣，现在悬浮在空中，散发着太阳般的光芒。
光芒渐渐减弱后，景象变得清晰：周慕之倒在地上，身体如同晒干的泥偶般龟裂、破碎；那颗悬浮的眼球消失无踪；而赵岳...
他跪在平台中央，胸口插着一块眼球爆炸产生的黑色碎片，暗红色的液体从伤口不断涌出。钰羌挣脱古璃的怀抱，跌跌撞撞地跑向他：\"爸爸！\"
赵岳艰难地抬起手，抚上女儿的脸：\"对不起...小燕...爸爸爱你...和你妈妈...\"他的手无力地垂下，身体开始迅速风化，如同千年的干尸般碎裂、消散，最终只剩下一小堆暗灰色的尘埃...
\"不！\"钰羌绝望地哭喊着，徒劳地想要抓住那些飘散的尘埃。
方仝的左眼终于停止了发光，但红色纹路已经扩散到了半个脸颊。他虚弱地靠在一根柱子上：\"我们得...离开...这里要塌了...\"
古璃扶起悲痛欲绝的钰羌，看向出口方向——碎石间出现了一道缝隙，足够人爬出去。就在他们即将到达时，钰羌突然回头，看向父亲消失的地方：\"等等...那是什么？\"
尘埃堆中，有什么东西在反射着微光。古璃冒险返回，发现是一枚小小的银色吊坠——打开后，里面是赵岳和妻子、幼年钰羌的合影，以及...一张折叠得非常小的纸条。
他们将吊坠交给钰羌，然后拼命爬出正在崩塌的地下室。当他们终于冲出厂房时，身后的建筑轰然倒塌，激起漫天尘土。而天空中...那轮血月已经恢复了正常的银白色。
在安全的地方，钰羌颤抖着打开那张纸条。上面是赵岳潦草的字迹：
「小燕，如果你看到这个，说明我终于解脱了。'影族'不只周慕之一个，他们渗透在各个领域。但最关键的是——静默之网的核心不在任何地方，而在人的潜意识里。只要恐惧存在，他们就能重生。你母亲发现了这点，所以被灭口。边家的古籍最后一页有对抗方法...找到它...」
纸条背面，是一个简略的地址，和两个字：「老宅」。
古璃看向方仝，后者的左眼已经恢复了平静，但红色纹路依然触目惊心。她轻声问道：\"边老师的古籍...最后一页不是被撕掉了吗？\"
方仝的表情变得异常复杂：\"不...我想起来了。爆炸前，我看到边老师撕下了一页...塞进了钰羌父亲的那枚袖扣里...\"
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那枚现在黯淡无光的银质袖扣。它静静地躺在钰羌掌心，仿佛一个沉睡多年的秘密，终于等到了被唤醒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