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盈雪一低头，看见陈翎两手交叠，一只手指摩挲着另一只手的手背。
狭小的电梯空间里，沉默得没有一丝声音。
林盈雪打破沉默：“想去哪里？”
陈翎像是被惊了一下，身体一颤，随即茫然地啊了一声。
他偏头，被半边刘海遮住的额头也掩住了那双黑沉的眼睛：“什么？”
林盈雪重复了一遍：“你想去哪里？”
过了一会儿，陈翎才慢条斯理，一字一字往外蹦道：“我可以自己行动——你只要带我下楼，我可以自己行动，当然——有些事还要劳烦你代劳。”
说话缓慢，反复混乱，符合社恐的特征，像是骤然间还没组织好语言，只能仓皇拼凑出想表达的意图。
这样一个人，现实中的形象和网络上展现出的样子，反差过于巨大。
林盈雪感叹：“统子，看见了吧，你永远不知道屏幕对面的真正面貌，网恋需谨慎。”
系统：“本统从不恋爱。”
林盈雪差点忘了，系统是没有恋爱这种功能的。
“多好啊，智者不入爱河。”
离了家，气温瞬间飙升，好在已经是夜晚，比起白天的高温，现在是出门活动的最佳时间段。
林盈雪穿着法衣并没有太大的感觉，不过她看见陈翎的身上已经冒出了汗。
汗水和热气升腾，他的眼镜上都蒙了一层雾气。
他略一低头，抬手将眼镜摘下来，不急不慌地掏出口袋里的眼镜纸，撕开包装，认真地擦拭起来。
近视，残疾，社恐，不要说在末世，就是在正常的社会里都很难生存。
然而在看不见的地方，他的所有行动都游刃有余，甚至在线上，可以不受限制地社交。
林盈雪啧了一声，没忍住往陈翎嘴里塞了一颗药丸。
陈翎顿了顿，药丸入口即化，他将残留着余味的唾沫咽进喉咙。
“这是什么？”
林盈雪：“明目丹，你看看是不是可以看清楚了？和我合作，总不能被视力拖累吧？”
陈翎笑了笑：“谢谢你。我的近视的确好了。”
说完，他又重新把眼镜戴上了眼睛。
厚厚的镜片反射出一道光。
电梯滴滴一声，已经下到了一楼。
电梯门打开，林盈雪推着陈翎走了出去。
夜色中活动的人很多，但因为没有电，大家已经习惯了夜里没有光线的行动，都默默隐藏在黑暗里，朝着灯火通明的超市走去。
超市门口秩序井然，但过了光笼罩的界限，黑暗中传来叫骂和哭泣声。
“妈的，买这么多东西，用得完吗？拿来吧你！”
“救命啊！抢劫——我要报警！”
“吵你马呢！信不信我杀了你！”
现在的治安已经开始变差了，社会秩序有了崩坏的苗头。
抢劫案太多，警方也管不过来，只能提醒大家保管好自身物品，防范盗窃抢劫。
虽然但是，这路上也太黑了。
林盈雪从身上掏出一个手电筒，扔给陈翎。
陈翎好奇：“你不怕吸引注意吗？”
林盈雪淡定道：“没关系，他们要是来了，我正好为民除害。”
现在当然还没到极热最严峻的时候，大家白天窝在车库，或是在商场之类的地方蹭空调，晚上就出来活动，囤些吃的和饮用水。
不过即使是这样，还是有不少人开始作乱，抢劫，盗窃，甚至杀人，末世真正的危险初见端倪。
陈翎打开手电筒，瞬间，一束醒目的光在黑夜亮了起来，顿时吸引了一大群窥伺的目光。
他一只手拿着电筒，另一只手划过轮椅扶手上的屏幕，轮子在地面上滚过的声音一停，而后转了个方向。
电筒的光照亮了前方，其他人也能透过光看见两人身上是空的，随后不再关注他们——
什么都没有，不值得觊觎。
林盈雪一边打量四周，一边随口闲聊：“说起来，电都停了，网络居然还没断，挺神奇的。”
陈翎抿抿唇，又扶了一下眼镜：“人们在网络上交流，不至于孤立无援。”
林盈雪陷入思考。
所以网络没断并不是巧合，而是国家故意给民众留下的一个线上阵地？
如果所有人都可以相互交流，互通信息，那么在末世里，的确会心怀一丝希望。
再往深入推测——网络设施设置得这么坚固，是不是说明末世天灾或许早已经被预测到了？
她问：“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陈翎抬头，目光里闪过一丝自信的光，强调道：“我说过的，虽然行动不便，但我并不是没有合作的价值。”
轮椅的滚动速度不快，林盈雪一边说话，一边缓慢散步也能紧紧跟在轮椅后面。
拐进一条没有人的路，这里都是一些紧闭着大门的建筑，看上去像是仓库，又或者有其他用处，总之不像是住人或是做生意的地方。
轮椅在其中一个门前停下。
陈翎又在轮椅上的屏幕划拉几下，卷帘门吱嘎一声往上缓缓打开。
一盏微光在墙上亮起，堪堪照亮边上的轮廓，让人可以避开障碍。
林盈雪跟着陈翎进入，卷帘门又缓缓关上。
这时亮如白昼的灯光才悉数亮起，只见里面一排排的货架上全是食物和饮用水。
林盈雪没忍住惊讶：“我去，深藏不露啊！这都是你囤的？”
同时，她也有些意外，两人只见了一面，他就这么信任她？
“你不怕我为了抢夺这些把你杀了吗？”
陈翎低声笑了笑：“不怕。不和你合作我或许会死，我是死是活并不影响什么，可是你却需要我帮你完成你想做的事。
“所以，如果你只是为了这些把我杀了，亏的是你，而如果你选择相信我，那么你赚了。”
他像是看着自己的领地一般，环视了一圈，最后脸上带了一丝小骄傲。
“缺什么，尽管拿。”
虽然对方已经快把自己底裤扒掉显示诚意了，但林盈雪还是选择保留一丝戒心，没有告诉对方自己的底牌。
她看了看：“这么多，也不好拿啊。”
陈翎又在屏幕上轻点几下，只见一堵墙震动一下，林盈雪才发现那并不是墙面，而是门。
门打开，那边的灯光亮起。
一台电动三轮车赫然亮相。
陈翎很贴心地问了一句：“会骑吗？”
林盈雪蹦出一个字：“会。”
她又仰头看了看货架顶端的饮用水和速食，惊叹：
“太是人才了，这是你放的？”
放这么高，多少是带点私怨，不是想让人被砸死就是想让人够不到吃的饿死。
陈翎叹了口气：“不是，这就是为什么我要拜托你帮忙。请帮我把货架顶端摆放的物资都运回去，麻烦你了。”
叹的这口气里听起来很有故事。
林盈雪顿时觉得自己化身成了搬运工，还是免费那种。
陈翎停了一下，又说：“这里的东西你可以随便拿。”
林盈雪看了看东西，又看了看陈翎，再看看自己的手，很是纠结了一下。
“统子，我承认，我有点想坦白空间这件事了。”
她不想搬，这不符合她的逼格。
想了想，林盈雪面色不改，问：“你信不信我？”
陈翎友善地笑了笑：“当然，既然我们结盟，总要建立些信任。”
“那你先出去。”
陈翎一句话没多问，立马操控轮椅转身出了门，卷帘门再次关上，把那个坐轮椅的身影隔绝在外。
林盈雪挥挥手，把东西收进空间，然后又从空间放到了三轮车上。
她坐上三轮车，按了按喇叭，车库门应声而开，陈翎操纵轮椅开了进来。
陈翎扶着眼镜，善解人意道：“不用管我，你先把三轮车开到楼下。”
林盈雪一点头，毫不客气拧动把手，呜的一声，三轮车瞬间冲了出去，风驰电掣朝着居民楼疾驰而去。
等到林盈雪把东西堆在陈翎家门口，电梯叮咚响了一下，电梯门打开，露出陈翎那张笑得腼腆的脸。
两人对视一眼，都很默契地没有开口询问对方这么快速的原因。
留点底裤对谁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