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
不是宇宙深空的虚无,也不是地底深渊的沉寂。这是被粘稠、冰冷的“物质”包裹的黑暗。一种活着的、带着缓慢脉搏的、靛蓝与暗红交织的粘稠流体,如同某种巨大生物凝固的血液,充斥着整个空间通道。张振感觉自己不是在穿越通道,而是被吞没进某种庞大生物腐烂的脏器内部。
恐怖的吸力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窒息的粘滞感。每向前一步,都像是在凝固的沥青中跋涉。熔金锚链散发的辉煌光芒,在这粘稠的黑暗中,被压缩到身周不足一米的范围,如同风中残烛,顽强地抵抗着无处不在的侵蚀。光芒之外,是翻滚的、缓慢蠕动的靛蓝暗红流体,散发着比b-7层淤泥核心更加古老、更加纯粹、也更加冰冷的恶意气息。那是淤泥核心意志被观测者之力强行抹除后,残留在空间结构最底层、最原始、最混乱的……“残响”。
没有具体的意志咆哮,没有清晰的攻击形态。只有一种无处不在的、如同深海重压般的侵蚀感,试图渗透熔金锚链的光晕,瓦解张振的意志,将他同化为这冰冷粘稠流体的一部分。
“呃……”张振闷哼一声,左臂上冰蓝与金红交织的烙印传来一阵剧烈的刺痛。深蓝钥匙的冰寒力量与熔金烙印的炽热,在这片纯粹恶意的环境中,如同被投入强酸的金属,正加速被侵蚀、中和!锚链传递来的力量也变得滞涩、沉重,每一次调动都耗费数倍的精神力。
他紧紧抱着怀中失去意识的苏虹。她的身体冰冷而沉重,那只熔金火焰眼彻底熄灭,只剩下一个黯淡的、布满焦痕和裂痕的金属窟窿。另一只残留靛蓝的眼睛,瞳孔深处是一片死寂的灰白,眼角凝固的靛蓝泪痕如同丑陋的伤疤。破碎面具下的脸庞毫无血色,呼吸微弱得几乎断绝。她体内的战争似乎暂时平息了,但代价是“苏虹”这个存在的彻底沉寂。那轰开通道的最后一击,几乎燃尽了她的一切。
苏虹……撑住…… 张振在心中嘶吼,熔金意志在灵魂深处疯狂燃烧,抵抗着那粘稠黑暗带来的绝望侵蚀。林晚星用生命换来的路,绝不能止步于此!
他艰难地辨认着方向。林晚星传递的坐标信息,如同刻在他意识深处的星图,微弱却坚定地指向这片粘稠黑暗的深处。没有路标,没有参照物,只有那坐标点传来的、极其微弱、仿佛心跳般的……空间脉动。那是“核心裂隙”的源头,也是这片“残响”唯一可能存在的薄弱点!
“走!”张振咬紧牙关,无视左臂烙印传来的撕裂痛楚和不断消耗的精神力,将熔金锚链的力量催发到极致,如同破冰船般,在粘稠的流体中艰难地开辟出一条短暂的光明路径,朝着坐标指引的方向,一步一步,沉重地跋涉。
越往深处,粘稠流体的密度和恶意侵蚀就越发恐怖。靛蓝与暗红交织的流体中,开始出现一些扭曲、怪诞的幻影——那是被观测者之力抹除的次级淤泥核心意志,在这片“残响”中留下的、破碎的、不断重复着湮灭瞬间的“记忆碎片”。张振看到了巨大的、裂开的靛蓝光团无声哀嚎;看到了银白星河冰冷的冲刷;甚至……看到了病房中陈屿那双骤然熄灭的银白瞳孔!这些碎片如同鬼魅,在粘稠流体中一闪而逝,带来更深的精神污染。
“滚开!”张振低吼,熔金意志化作无形的屏障,将这些试图侵入他意识的幻影碎片狠狠震开。但他的脚步,不可避免地越来越慢,熔金光晕的笼罩范围,也在被压缩。左臂上的烙印,冰蓝与金红的界限开始模糊、融化,形成一种不祥的、如同熔融金属般的暗紫色泽,散发出灼热与冰寒交织的剧痛。锚链的嗡鸣声也变得低沉、断续。
就在他感到精神即将被这无尽的粘稠黑暗彻底压垮,熔金锚链的光芒即将熄灭之际——
前方粘稠翻滚的流体深处,那坐标指引的“心跳”脉动,陡然……变得清晰、剧烈起来!
同时,一种迥异于淤泥残响冰冷恶意的……微弱波动,极其突兀地……从那脉动的源头……传递出来!
那波动……微弱、破碎、带着一种燃烧殆尽的余烬感……却无比熟悉!
……晚星……? 张振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熔金瞳孔死死盯向前方!
只见前方翻滚的靛蓝暗红流体中,一点极其微弱、仿佛随时会熄灭的……熔金光芒……顽强地闪烁着!那光芒的形状……赫然是……一个残破的、边缘不断崩解又艰难重组的……熔金烙印!正是林晚星最后传递坐标时,那燃烧灵魂本源的印记!
它悬浮在粘稠流体的核心,如同风暴眼中摇曳的孤灯。烙印的中心,并非实体,而是一个极其不稳定的、不断扭曲撕裂的……空间裂隙!裂隙内部,不再是靛蓝暗红的粘稠流体,而是翻滚着更加狂暴、更加混乱的……空间乱流!无数细小的空间碎片如同刀锋般飞旋,散发出毁灭性的气息!
这就是林晚星用生命换来的“核心裂隙”!
那残破的熔金烙印,如同一个脆弱的封印,又似一个指向标,死死地“钉”在那个不断撕裂的空间裂隙边缘,阻止着裂隙的彻底崩溃,也阻止着裂隙后方那更加混乱的空间乱流彻底涌入这片“残响”区域。烙印上散发出的微弱熔金波动,正是林晚星最后一丝、燃烧殆尽的意志残响!
……张振……
一个微弱到几乎无法辨识、如同风中叹息的意念碎片,从那残破的烙印中艰难地传递出来。
……裂隙……不稳……坐标……终点……在……对面……
……锚链……力量……注入……稳定……通道……
……苏虹……她……状态……关键……
……快……我……撑不住了……
意念断断续续,带着一种即将彻底消散的疲惫与急迫。
坐标终点在裂隙对面!需要锚链力量注入烙印稳定通道!苏虹的状态是关键!
张振瞬间明白了林晚星的用意!这个核心裂隙是双向的!它不仅是淤泥核心次级意志被抹除后的残响源头,更是一个通往未知区域的空间节点!林晚星燃烧最后意志维持着这个裂隙的短暂稳定,就是为了让他们能穿越过去!而维持通道稳定,需要熔金锚链的核心力量!苏虹……作为活体锚点,她的存在本身就是锚链力量的关键枢纽!
“明白!”张振嘶声回应,所有的疲惫与痛楚在这一刻被强行压下!他抱着苏虹,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那悬浮在狂暴裂隙边缘、摇摇欲坠的熔金烙印冲去!
距离在粘稠流体的阻滞下显得无比漫长。那翻滚的空间裂隙散发出的毁灭性乱流,如同无形的利刃,切割着张振的护体光晕,在他裸露的皮肤上留下一道道细密的血痕。左臂上那暗紫色的熔融烙印,在空间乱流的刺激下,如同烧红的烙铁,剧痛几乎让他昏厥。
但他不能停!
终于!他冲到了熔金烙印面前!
那残破的烙印,近在咫尺,光芒微弱得如同烛火,表面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每一次空间裂隙的剧烈扭曲,都让它的光芒剧烈摇曳,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崩碎。
“锚链!”张振低吼,不再有任何保留!他强行催动自身与熔金坐标最深的链接,不顾左臂烙印传来的撕裂感,将熔金锚链那辉煌的、融合了星尘温暖的力量,如同决堤的洪流,疯狂地……注入那残破的熔金烙印之中!
“嗡——!”
残破烙印在接收到磅礴熔金力量注入的瞬间,猛地爆发出刺目的光芒!如同垂死的星辰回光返照!烙印表面的裂痕在熔金力量的灌注下,被强行弥合、加固!它散发出的熔金波动瞬间变得稳定、强韧!
烙印中心,那个不断扭曲撕裂的空间裂隙,在强化的熔金烙印力量的约束下,狂暴的乱流被强行抚平、梳理!一条边缘依旧闪烁着危险电弧、但内部相对稳定的、仅容一人通过的……能量通道……被强行贯穿!通道的尽头,不再是混乱的乱流,而是……一片模糊的、散发着未知气息的……空间光影!
通道……成了!
然而,就在通道贯通的瞬间!
异变再生!
张振怀中,一直沉寂如同死物的苏虹,身体……猛地……剧烈抽搐起来!
那只彻底熄灭的熔金火焰眼窟窿深处,一点极其微弱、却冰冷纯粹的……靛蓝光芒……如同苏醒的毒蛇,骤然……亮起!
同时,她那只死灰的、残留靛蓝的眼睛,瞳孔深处那点灰白……如同被点燃的导火索,瞬间……被一种更加深邃、更加冰冷的……纯粹靛蓝……所取代!
一股远比之前更加冰冷、更加纯粹的淤泥污染气息,毫无征兆地……从苏虹体内……爆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