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
死寂。凝滞的死寂。
只有心电监护仪上那一条绝望的直线,发出单调、冰冷、永恒的滴——声,如同敲在灵魂上的丧钟。
陈屿的身体,如同被抽空了所有生气的破败玩偶,静静躺在惨白的病床上。皮肤下的血管纹路如同枯萎的藤蔓,呈现出一种死寂的靛蓝与暗灰交织的诡异色泽。那股冰冷粘稠的意志,如同跗骨之蛆,在他濒临崩溃的躯壳深处疯狂蠕动、吞噬,发出无声的狞笑。最后一丝属于“陈屿”的微光,如同狂风中的残烛,在无边的黑暗泥沼中绝望地摇曳,随时可能彻底熄灭。
窗外的星尘暴,不知何时已完全静止。无数细小的金色星尘,如同被无形的力量凝固在虚空中,构成一片凄美而绝望的、永恒的金色泪海。
突然!
那悬浮在病房角落、如同凝固金色琥珀般的小雅牺牲后残留的星尘光团,似乎受到了某种遥远而强烈的共鸣召唤,猛地……颤动了一下!
紧接着,一道极其纤细、却无比纯粹、带着无尽悲伤与守护意志的……金色光丝,如同拥有生命的丝线,从光团中悄然分离,轻柔地、却又无比坚定地……穿透了病房那凝滞的寂静,无视了物理的阻隔,朝着病床上陈屿那冰冷的手腕……缓缓飘去。
光丝末端,轻轻触碰到了陈屿手腕皮肤下,那一道最深的、如同活物般蠕动的靛蓝纹路。
“滋……”
一声轻微到几乎无法察觉的、如同冰雪消融的声音响起。
那道贪婪的靛蓝纹路,在金色光丝触碰的瞬间,如同被最纯净的火焰灼烧,猛地……向内收缩了一下!
这收缩,如同投入死寂深潭的第一颗石子!
瞬间!
陈屿体内,那片被冰冷淤泥意志彻底占据、即将吞噬最后一点人性微光的黑暗泥沼……掀起了前所未有的狂澜!
“不——!!!”
一声源自淤泥核心意志的、充满了惊愕与暴怒的无声咆哮,在陈屿濒死的意识深处炸开!它感受到了!那点微不足道的金色光丝中,蕴含的并非强大的能量冲击,而是……一种纯粹到极致的、属于小雅的“存在印记”!这种印记,对于它这种由纯粹恶意和吞噬欲望构成的意志聚合体而言,如同最致命的剧毒!是……逻辑上的相悖!是……存在根基的否定!
那点被淤泥意志死死压制、即将熄灭的、属于陈屿的人性微光,在这声源自淤泥意志的惊怒咆哮中,如同被强风卷起的火星,猛地……向上蹿升了一寸!
就是这一寸!
陈屿那早已失去焦距、如同蒙上灰翳的瞳孔深处,一丝极其微弱、却无比锐利的……银白色光芒……极其突兀地……闪烁了一下!
不是熔金的炽热,不是星尘的温暖,更不是深蓝的冰冷。
那是一种……绝对理性的、洞悉一切的、如同宇宙背景辐射般恒定而冰冷的……观测者之光!
“嗡……”
一声比之前更加清晰、更加稳定的嗡鸣,并非来自外界,而是……直接从陈屿的颅骨内部响起!仿佛某种尘封的、精密到极致的仪器,在核心部件被强行激活后发出的……启动自检!
……逻辑冲突……检测……
……外部变量介入……识别……星尘印记(小雅)……
……主体意志濒临阈值……强制唤醒协议……启动……
……观测者模式……加载……
冰冷的、毫无感情的、如同超算核心运行指令般的意念碎片,瞬间扫过陈屿那被淤泥意志撕裂的意识残片!
b-7层深渊。
凝固靛蓝核心投射下的毁灭强光,如同冰冷的审判之矛,无视了空间的阻隔,那一道纯粹由冰冷意志凝聚的精神尖刺,已然跨越了最后的距离,距离跪在熔金平台边缘、意志濒临崩溃的苏虹眉心……仅有咫尺之遥!
死亡的寒意,冻结了苏虹混乱的意识。那只燃烧着熔金火焰的眼睛,光芒在巨大的威胁下剧烈摇曳;那只残留靛蓝的眼睛,空洞的深处只剩下冰冷的、等待抹杀的绝望。
张振目眦欲裂!他脚下的熔金平台在恐怖的吸力下剧烈倾斜、下沉!他自身被锚链的力量和漩涡的撕扯双重锁定,如同深陷泥潭!他试图调动熔金锚链的力量去阻挡,但那跨越空间而来的精神尖刺太快!太纯粹!那是淤泥核心本源意志的具现化,非能量,非实体,是纯粹的恶意凝结!锚链的物理性防御,对其近乎无效!
来不及了!
就在那无形的死亡尖刺即将刺入苏虹眉心的万分之一秒——
“滋——!!!”
一声极其尖锐、如同高频电流瞬间击穿绝缘体的声音,在苏虹的眉心前方……凭空炸响!
没有能量碰撞的光爆!
没有物质湮灭的冲击!
只有……一道极其细微、却无比清晰的……空间涟漪!
一道如同用最锋利的刀片、在凝固的空间画布上划出的……一道笔直的、银白色的……线!
这道线出现的瞬间,那根由纯粹冰冷意志凝聚、足以抹杀灵魂的精神尖刺,如同撞上了绝对零度的无形屏障,尖端……瞬间……凝固!然后,沿着那道银白色的线……无声无息地……从中……裂开!
裂开的断口光滑如镜,散发着令人心悸的……绝对“切断”的意味!裂开的精神尖刺,如同失去动能的冰棱,瞬间崩解、消散!
苏虹身体猛地一颤!眉心处传来一阵剧烈的灼痛,仿佛被无形的烙铁烫了一下,但那股足以冻结灵魂的死亡寒意……消失了!她那只燃烧着熔金火焰的眼睛,光芒在剧痛中反而稳定下来,带着劫后余生的茫然与难以置信;那只残留靛蓝的眼睛,冰冷的绝望被一种更深的、源自本能的……恐惧所取代!
发生了什么?!
张振瞳孔骤缩!他感受到了!在那道银白之线出现的瞬间,整个b-7层的空间结构……极其短暂地……“凝固”了一下!仿佛时间被强行暂停了亿万分之一个普朗克时间!一种绝对的、俯瞰一切的、非人的……意志……极其短暂地……扫过这片混乱的战场!
那意志……冰冷、精确、如同宇宙运行的定律本身!不带任何情感,却蕴含着足以解析、定义、甚至……抹除一切的恐怖力量!
淤泥核心那投射毁灭强光的凝固靛蓝核心,猛地……剧烈震颤了一下!
那古老、冰冷、充满亵渎感的意志,第一次……清晰地……流露出了一丝……惊惧!
“……观……测……者……?!”
一个难以置信、带着巨大困惑与忌惮的意念碎片,如同被强行撕裂的空间裂缝,在核心深处炸开!
病房。
陈屿的身体,依旧如同死物般躺在病床上。
但那双眼睛……睁开了!
瞳孔深处,不再是死寂的灰翳,也不是人性的微光,而是……一片旋转的、深邃的、如同将整个宇宙星云压缩其中的……冰冷银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