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泽城西巷深处,蛇牙铺子门口那块“狗眼蛇”的破木牌在夜风里嘎吱作响。油灯的火苗在幽微处猛地爆了个灯花,“噗”地灭了。
阴暗里,几道模糊的光线贴着泥墙根蠕动着靠近——那不是灯火!是点着了桐油、裹着烂布的箭!箭头上幽绿的光点毒蛇般锁定巷口那辆停着的破板车,以及车边靠墙根打盹的疤脸身影。
“呔!冻窟窿里爬出的耗子也想翻身?”一声破锣嗓子炸响,带着浓烈的尸藤腥气,“百草阁要的人头炉渣…蛇牙铺今天自己熬汤喝了!”
几十条墨绿藤影猛地从巷墙暗处暴长而出!腥气扑鼻!直卷板车旁佝偻着的麻杆儿和车板上裹着厚厚毛皮的裴渺!
“操!藤瘟的野狗!”麻杆儿瘸着腿操起半截木棍就砸!木棍碰到藤影,“滋啦”腾起黑烟!毒藤毫发无损!
青鼎侍刚推开铺门,烧糊的眼罩猛一翻!疤脸汉子已被两根藤索拦腰绞住!藤索上无数毛刺扎进皮甲,绿油油的毒液瞬间渗开!他眼珠子瞬间布满血丝,皮肤下的血管鼓胀成墨绿色!
“嗷——!” 他痛苦嘶嚎,手却被另外几根细藤缠住动弹不得!
“蛇牙铺子就这点泥捏的把式?”暗处藤影里钻出个穿着墨绿短褂、满脸刺藤纹的疤面藤奴,他枯爪夹着一颗墨绿油丸,对着青鼎侍就弹了过来!“这炉膛灰…老蛇头啃不动…老子嚼碎了给藤当花肥!”
绿丸未至,已散发出浓郁腥臊!藤瘟种砂!中者皮肉见风化为血泥藤肥!
千钧一发——
嗡!
一声极其低沉、带着玄冰与炉火交织混沌律动的嗡鸣陡然从车板上荡开!
那层裹着厚厚霜狼皮的车板上…裴渺胸口被厚毛皮盖住的地方猛地一震!一股滚烫却又冰寒的气浪如同沉睡凶兽的鼻息爆发!气浪过处,那弹射而至的墨绿瘟砂竟“噗”地一声凝固在半空!表面瞬间爬满了密密麻麻的冰裂纹!
紧接着——
“噗嗤!”瘟砂炸成了满天墨绿色的冰雾!
气浪并未停止!如同无形的冰火磨盘卷过巷口!所有狰狞扑来的墨绿毒藤表面瞬间挂满寒霜!又被深处一股蛮横的灼热之力猛地从内部撑开!“咔嚓!咔嚓!”冻硬的藤条寸寸碎裂!如同被烧红的铁棍捅穿的冰柱!
“呃!”施展藤瘟砂的疤面藤奴如遭重击,猛地后退一步,胸前的藤纹竟有几处焦黑扭曲炸裂!
“走!”青鼎侍厉喝!腐毒爪子趁机抠进旁边铺子黑木门框上一处不起眼的蛇形凹槽狠狠一拉!“轰隆!”沉重铁门砸下来封住了蛇牙铺子!也隔开了外面惊怒的藤奴!她揪着被藤索缠住、快烂成绿泥的疤脸汉子衣领就往地下拖!黑木铺门后一条黑黢黢的石阶直通地下深处腥臭涌动的暗河臭水!
“当家的!炉膛…那气…”麻杆儿拖着被藤毒燎伤的腿惊魂未定,眼睛却死盯着被青鼎侍扔在臭水岸边车板上的裴渺——刚才那股奇异气浪就是从那里震荡开的!
青鼎侍没功夫回答。她烧糊的指尖捻着两颗从冰窟带出的“玄冰星髓”按在疤脸汉子胸前烂肉处。冰星一触皮肉,“滋啦”腾起青烟!汉子皮肤下疯狂扭动的藤纹像被冰针扎穿了七寸,痛苦地挣扎扭曲,蔓延的速度竟被生生遏制!
轰隆!轰隆!
封住的铁门被外面藤奴砸得山响!更有无数墨绿色的藤根疯狂地从门缝和地基烂泥里钻入!
“走暗道!”青鼎侍吼着拖起昏沉的疤脸,目光扫向身后浑浊涌动的地下浊流——尽头隐约能看到一处断壁残垣堵住的腐烂入口,露在污水外的石砖刻痕模糊,赫然有半个属于老蛇头的七段残蛇标志!
嘶嘶——
臭水河深处,几道油亮肥硕、长着脓疱状复眼的巨大尸肺虫从淤泥中钻出,扭曲着粗壮身躯朝岸边蠕动,贪婪的口器对着众人方向裂开……
幽暗河道内暗流猛地汹涌!
青鼎侍心沉到泥底。水底全是百草阁放出的食尸藤瘟虫!一旦下水立刻被啃成骨渣!
就在僵持瞬间!裴渺身下板车猛地一震!裹住他身体的那层厚毛皮竟无声鼓胀!不是气息!是那层覆盖胸口的乳冻状混沌玄浆猛地亮了起来!玄浆底下那颗温润丹丸缓缓旋转,金红与幽蓝双色光芒从玄浆内透出,隐隐映出丹府内那点灰白真阳印记!
光芒乍亮的刹那,岸底蠕动的巨大尸肺虫猛地僵住!肥硕身躯“噗嗤”钻回淤泥!河道污水下疯狂滋长的藤瘟根须像是被无形火焰燎过,触碰到光晕边缘竟瞬间萎缩焦枯!污水发出“滋滋”如同热油浇入冰水的声响,翻腾起密集的水泡!
暗河水道短暂开辟!
“过河!”青鼎侍毫不迟疑,拖着疤脸踩进浅水!麻杆儿咬牙推起车板就往对岸冲!恶臭的冰水刺骨,毒藤根被丹气压制暂时无法侵袭,但浑浊的水下不知还有多少未惊动的活物!
几丈宽的水道如同万里。裴渺胸口那枚金红幽蓝交缠的丹丸不断搏动、明灭,每一次光晕流转都撑开一片狭小却稳定的安全水域。直到疤脸被青鼎侍猛地甩上对面臭泥滩,车板也被麻杆儿死命拖上岸!
青鼎侍腐毒爪抓住岸根一截腐朽铁梯往上爬的瞬间——
“吼——!”
一声远比刚才更恐怖、带着腐烂尸潮粘稠感的咆哮,从背后污水河道深处闷雷般震荡涌来!水底淤泥猛地向上拱起!一个巨大无比、如同溃烂心脏般的暗黄腐肉团正缓缓从烂泥里浮出!肉团表面无数蠕动的藤须口器裂开!脓疱般的瘤子死死锁定了刚刚登岸……胸口玄浆光芒依旧刺目的裴渺!
神尸腐肺的“尸潮心核”!它被惊醒了!此刻要吞噬掉这枚挑衅它腐朽死气的“活阳”真丹!
就在肉团核心那颗滴淌墨绿粘液、遍布藤状血管的巨大眼球即将裂开的瞬间!
噗!
一点灰白凝练到极致、带着寂灭与新生悖论感的光点无声无息地从裴渺丹丸深处射出!这光点瞬间穿破空间!正正没入那巨大尸潮心核中央的腐肉眼球!
光点如同投入滚油的白霜——没有爆炸!没有灼烧!尸潮心核那整个巨大肉团猛地一僵!所有蠕动的藤须、裂开的血口、脓疱般的肿瘤瞬间……凝固了!仿佛被冻结在万载玄冰里!连那滴淌的墨绿粘液都悬在半空!
下一秒!
嗡……
沉闷、巨大的心脏挤压碾压声在幽深的地下河道间传开!
不是搏动!是碾压!
那巨大的尸潮肉团如同被一张无形巨嘴嚼碎的烂泥!无声无息地……塌陷!干瘪!缩小!仿佛其中那维持它存在核心的“腐朽活性”瞬间被抽干了!眨眼功夫只剩下烂泥滩上一滩覆盖着墨绿粘稠物、微微搏动的肉饼!而那一丝灰白的光点从溃烂肉饼中钻出,慢悠悠地,如同饱食而归的萤虫,“咻”地飘回了裴渺胸口。
哗啦……
地下河水如同失去禁锢,裹挟着残留的腐肉碎块重新奔腾涌动。裴渺胸口那点真阳灰光黯淡了下去,玄浆丹丸温润地悬在混沌胎衣中,搏动恢复了之前的平稳。
青鼎侍烧糊的脸罩下,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她拖起惊呆的疤脸和麻杆儿扑进那处被断垣遮掩的蛇眼密道。
枯泽城的夜风透过破缝钻进狭窄地道,裹着尸臭、冰寒,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灼亮真阳气息,无声地盘旋在漆黑地道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