硫磺滩冻硬了。坑里坑外三个人裹着冰壳子,活像屠户案板上冻了半宿的死肉条子。就裴渺心口那烂窟窿眼子里浮着颗冰疙瘩,滴溜溜打着转,发出点阴森森的银紫光,在冰棱堆里晃得人心头发毛。
青鼎侍被冻在绿油油的泥坑冰壳里,就剩对眼珠子转得动,盯死了裴渺心口那邪门玩意儿。“操了…糊了破膛子…漏出个冰疙瘩当心塞?”她喉咙被冰碴子卡着,只能在脑子里骂娘。冰疙瘩光一抖,寒气顺着眼珠子往里钻,激得她魂儿都打颤。
月织姬侧躺在滩上,烧焦的左胳膊裹在冰壳里硬邦邦的,糊脸的污血凝成了紫黑色的冰溜子挂眼角。冰疙瘩那邪光扫过来,跟烧红的针尖扎进冻透的脑仁里,疼得她晕过去的魂儿都给激醒了半截!眼皮底下那点焦黑的睫毛,硬是被冰光逼得哆嗦了一下。
坑底裴渺瘫那儿,冰疙瘩在烂窟窿里越转越亮,那光透出来,把他腔子里烧焦的骨头都映出点青森森的影儿。那光晕里头——模模糊糊的,显出个地方!
冻海炸成了无数碎冰,搅着赤红色的血沫子!冰渣血沫搅和在墨汁子一样的黑水里,打着旋儿凝出座冰坟!坟头有颗被冻得发青的石头心脏在抽抽,跟犯了心绞痛的蛤蟆一样“咕叽、咕叽”搏动,带得整座冰坟都在哆嗦!冰坟旁边,影影绰绰趴着些分不清哪块是胳膊腿的人形冰坨子!
“星骸坟头冰心颤…”月织姬脑子里冷冰冰的划过这么一句。她自己焦炭胳膊底下,被冰壳子冻住的、烂肉缝里最深的那点霜脉寒星——原本死透了的星骸巢蚀月魄渣子——被这冰疙瘩光一晃,“咻”地就活了!寒气星渣子疯了似的往上钻!跟小刀子似的往烂肉冰碴子里剐!冰疙瘩里那座坟头冰心跳一下,她冻透的霜脉星渣就跟着狠剐一下!
“呃…”月织姬牙关咬得死紧,那声闷在冰壳子里出不来的惨哼比真嚎出来更瘆人。半边身子,从焦糊壳子到冻透的血髓,没一寸不疼!
青鼎侍那边也倒了霉。泡着她的烂泥坑底下压着老鬼炸碎的青帝骨渣子,还有她那点没烧净的腐毒丹灰。冰疙瘩的光照进绿汪汪的冰壳子,光里那座血沫子裹碎冰的星骸坟场印进她脑子里!她腔子里那点腐毒灰像见了火的干柴末,“呼”地着了!绿油油的毒火没处烧,裹着她那点骨肉精髓就“滋滋”燎起来!烧得她五脏六腑在冰壳子里直抽抽!
那冰疙瘩转得正欢!光晕里那冰坟头抽得狠一下!
月织姬冻着霜脉星渣的焦黑冻臂——“咔吧”!冰壳子碎了条缝!底下烂肉缝里剐骨的星渣子猛地往上顶,顶得半条焦糊胳膊冰茬子跟炸了雷管似的,“噗”地爆开!碎冰黑肉渣子溅了冰坑一脸!
青鼎侍泡着腐毒灰的烂泥冰窟窿里,“噗噗”鼓起几个碗口大的包!冰壳子撑得发亮,里头绿油油的毒火顶得冰碴子乱跳!疼得她冻住的烂嘴里“呃呃”怪响,眼珠子瞪得几乎要挣裂眼眶!
冰疙瘩悬在裴渺心窟窿里转得急!光中坟头冰心跳疯魔般突突抽!裴渺瘫着的身子猛地绷直!他那空荡荡的、连心肝脾肺都没了的腔子深处,烧焦的骨壁被坟头冰心跳一扯——
“嘎嘣!”贴着那颗冰疙瘩边上,一根撑在他心窝窟窿边上的、烧成黑炭的焦肋叉子——
脆生生崩断了!
裂响不大!
可冰疙瘩转了这么久凝出来的那点儿森冷的冰魄光,猛地被断骨震得稀碎!
光碎开像团炸开的冰雾!冰雾里影着的坟头冰心像碎了的镜子,“哗啦”虚影全散了!
就在这冰雾散开的瞬间——
悬在窟窿正中的冰疙瘩猛一个哆嗦!滴溜溜的转儿停了!那粒银紫色的冰疙瘩核芯位置,裂开道针尖细的缝!一小股子颜色像冻透的蛤蟆皮的青灰寒气,“咻”地钻了出来!
那寒气有脚似的,直朝裴渺敞口窟窿眼边沿那截崩断的焦肋叉子豁口钻进去!顺着烧成黑炭的骨头缝儿一路往里钻!骨头里的焚世劫火灰渣子被这死气一激——
噗!
一星子暗红到发黑的火光,在骨缝里爆了!
光只一闪!
像是油尽灯枯前的最后一点死火。
可那火光太憋屈!被死寒气隔着骨头硬怼出来!炸开的火星“滋啦”烫穿了骨头渣子表面凝着的一点血脓冰茬!
冰茬熔化的水滴子,带着裴渺冻在腔子里的那点儿最后的人腥血气,“啪嗒”落了下去!
就掉在……
冰疙瘩那道细微的裂缝边上!
“滋……”
冰疙瘩裂开的那道细缝像是被泼了烧红的炭末!猛地……
胀开了一圈儿!
缝隙边缘裂出了冰的棱角!银紫的光被那裂缝扭曲,凝成两道霜锥似的寒流!
一道如毒蛇倒悬,狠狠刺向上方天顶刚才露出的冰狱星图的虚位!
另一道笔直下钻!扎进裴渺心窝窟窿底下,烧得跟烂泥浆子似的胸腹血肉深处!
刺天的寒流撞在弥合的黑天上,“嗡”地激起一片霜纹涟漪!无形的涟漪荡开来,整个冻海海域深处死凝的海冰,都“嘎吱”发出了不堪重负的闷响!
下钻的霜流更狠!扎进滚烫油沸过的烂肉堆里!“噗嗤——滋啦!” 滚沸的浊血混着硫磺毒肉瞬间冻透!紧接着那冰霜气直刺骨头渣!贴着裴渺腹腔最后两截还没冻透的、裹着髓的脊梁骨!骨缝里那点冻住的焚世劫火灰渣被死冰一激——“嘭!”炸开了骨腔里最后一点活气儿!
裴渺的身子猛地一拱!
拱成了一张绷到极限、下一秒就要寸寸裂开的弓!
霜流在他体内爆开的力量和冰疙瘩悬在窟窿里的外压撞在一块儿!
那颗冰疙瘩被他绷紧的身子和体内炸开的冰霜气硬顶着——
“啵”的一声!
从裂缝裂口处,崩出来一滴!
黄豆大,凝得沉甸甸、幽幽亮着星霜光泽的……
丹霜髓滴!
那滴“眼泪”没掉!
悬在冰疙瘩裂口外不足一寸之地,幽幽地转!
整个硫磺滩像被冻进了一整块亿万年不化的玄冰!寒气蚀心!连光似乎都在变慢、凝结、冰封!
滴溜旋转的丹霜髓折射出惨烈的光晕,光晕中映出一片荒芜血腥的冰封战场。尸骸堆成连绵冰山,一条由残破兵刃和冻硬内脏铺就的路,在冰原尽头断在无底深渊。
霜髓滴转着。
时间都像冻上了,没有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