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肃静！”
监正卢生的声音如九天寒冰，瞬间压下了广场上所有的嘈杂。
“祭祖大典，岂容喧哗！”
他的目光定定地看了陆长青几眼，那眼神深邃得仿佛要将人看穿。
随即，他再次开口，声音传遍整个广场。
“请七皇子，进殿祭祖。”
此言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汇聚到姬明月的身上。
那目光中，充满了轻蔑、讥讽，以及一种看好戏的怜悯。
连得了八分认可的九殿下都已在此，你一个无权无势的孤家寡人，也要上去自取其辱吗？
所有人都等着看她知难而退，或是像五皇子那样，上去走个过场，徒增笑料。
然而，就在这万众瞩目之下。
陆长青那平静得不带一丝波澜的声音，清晰地在姬明月耳边响起。
“拿上此物，去吧。”
姬明月娇躯微不可查地一震。
她感到陆长青塞进她手中的，是一块巴掌大小的残片，触感温润，却又仿佛承载着万古的沧桑。
她的心，瞬间被紧张与忐忑攥紧。
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对至高权力的渴望，从心底最深处悄然浮现。
我……真的可以吗？
女子之身，真的能得到这代表着人道正统的封神台的承认？真的能称帝？
似乎是看穿了她心中所有的纷乱。
陆长青的嘴角，勾起一抹淡漠却又仿佛能安定天地的弧度。
“不必怕。”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魔力。
“他们争的，是祈求封神台的‘赐予’。”
“而你不同。”
“你是去‘执掌’天命。”
“去吧，你可是未来的女帝。”
这几句话，如同一道惊雷，又如同一股暖流，瞬间击碎了姬明月心中所有的不安与惶恐。
是啊。
有国师在，我究竟在怕什么？
就算失败，就算被天下人耻笑，又能如何？
大不了，舍了这虚妄的皇子身份，随国师去做一个逍遥世外的自在人，岂不更好？
心念于此，豁然通达！
姬明月深吸一口气，抬起头时，那张清秀的面容上，所有的柔弱尽数褪去，只剩下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与从容。
她迈开脚步，在一片窃窃私语声中，毅然走向那座幽深死寂的黑色大殿。
“七皇子疯了吧？他竟然真的敢上？”
“呵，不自量力！前面有九殿下八分圣德的珠玉在前，他这是上去给殿下当垫脚石，徒增笑料罢了。”
“我看他是破罐子破摔，想做最后的垂死挣扎，可笑至极！”
九皇子姬睿渊轻抚着手中的圣皇剑，脸上满是胜券在握的轻蔑。
在他看来，姬明月此举，愚蠢到了极点。
若是现在主动向自己俯首称臣，看在兄弟一场的份上，未来还能赏他一个富贵闲王。
而现在，他是在自寻死路。
五皇子姬善武那阴沉的面色，此刻竟也微微松动。
老七这么一去，倒是显得自己方才的七分认可，不那么尴尬了。
唯有三皇子姬文渊，饶有兴致地挑了挑眉，那双邪异的眸子，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渊渟岳峙、仿佛早已置身事外的陆长青。
而陆长青，对周遭的一切议论与目光，恍若未闻。
他缓缓地闭上了双眼。
一缕神识，早已附着在那枚封神榜残片之上，跨越空间，降临在大殿之内。
“神，希望你遵守我们的约定。”
“我能成全你，亦能……毁了你。”
是的，陆长青与神达成约定，甚至将那半枚建木之心也和神交易了。
神与封神台融合，成为真正的封神榜后。
会让姬明月执掌封神榜，而非仅仅如以往一般赐予使用权。
并非陆长青不想执掌封神榜，而是修士都不可能执掌封神榜，反而会被其镇压。
唯未曾炼化灵根修炼过的人族，自身凝聚皇道之气，才有机会。
“汝可放心，吾乃人道重器，顺天应人，本是吾道。”
“天规戒律之下，吾，从不食言。”
……
此刻，姬明月已一步步走进大殿深处。
外界的一切纷扰与喧嚣，都仿佛被隔绝。
她看着殿内氤氲流转的金色信仰雾气，看着四周那一尊尊在雾气中若隐若现的大景历代帝王塑像。
他们神情各异，或威严，或悲悯，或冷酷，尽皆是顶天立地的男儿身。
那一道道无形的目光，仿佛跨越了时空，带着审视、质疑与排斥，尽数落在她的身上。
如国师所言，她身前并未凝聚出任何龙香。
女儿之身，如何能得这满殿先祖的认可？
但她心中已无波澜，只是牢牢记着陆长青的话。
无论发生什么，只管往前走。
然后，看着便是。
姬明月负手前行，脚步声在死寂的大殿中清晰回荡，每一步都坚定不移。
她怡然不惧，问心无愧。
比起殿里这些塑像中不少穷兵黩武、奢靡无度的帝王，自己是真心怀天下百姓，也真心想为父报仇雪恨。
可惜，是个女儿身。
这般想着，她已来到了那座九丈高的白骨巨台之前。
就在此时！
她掌心紧握的那块皮制残片，骤然爆发出滚烫到极致的热量！
嗡——！！！
整座封神台，开始前所未有地剧烈颤抖！
底座的五色神土毫光万丈，如沸腾的岩浆般翻涌不休！
“神”，早已忍耐不住，猛地自姬明月手中挣脱飞出！
它在半空中，爆发出亿万道金光，瞬间显化出一张遮天蔽日的完整封神榜虚影！
那榜上，大道符文如星河般流转，天地玄黄为底，日月星辰点缀，仿佛包罗了整个宇宙的至高法则！
下一瞬！
这巨大的封神榜虚影，如同一只自太古苏醒、执掌天宪的神只，带着无与伦比的神圣与威严，向着那白骨封神台，悍然扑下！
轰隆隆——！！！
整座黑石大殿都在剧震中发出痛苦的哀鸣！整座白玉高台都在疯狂摇晃，仿佛随时都会崩塌！
封神榜的虚影，并非覆盖，而是融入！
它化作亿万道金色的神则丝线，彷佛人之皮肤，缓缓朝自身骨肉覆盖而去！
将其彻底融入自身。
姬明月就站在一旁，仰头静静地看着这不可思议的一幕，感受着那股浩瀚神威。
而殿外，广场之上。
众人虽看不真切殿内究竟发生了什么。
但刚刚七皇子并未上香的身影，以及如今那从殿门中喷薄而出的，比之前九皇子引发的还要璀璨百倍的青、赤、金、黑、黄五色之光，以及那仿佛要天崩地裂般的剧烈震动，却是看得清清楚楚！
所有人都懵了！
随即，便是滔天的愤怒与恐慌！
“没有上香！七皇子没有上香祭祖！”
“这是大不敬！他惹怒了封神台！他触怒了列祖列宗！”
“大胆！他怎么敢！他要毁我大景千年根基！”
“护驾！护驾！”
以礼部尚书向青松为首的官员们，更是一个个脸色涨红，须发皆张，指着殿门的方向，声嘶力竭地嘶吼。
“恳请九殿下立刻下旨！将此獠擒下，明正典刑！以慰先祖之灵！”
“请九殿下下旨！治其大不敬之罪！”
群情激奋，声浪震天，仿佛姬明月已是十恶不赦的千古罪人。
九皇子姬睿渊大手一挥，脸上是却是带着一丝喜意，却故作痛心疾首状。
“唉，七哥糊涂啊！竟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
“但……他毕竟是本王兄长，本王亦不好罚之过重，待他出来，先拿下再说吧。”
这一番惺惺作态，瞬间又引得众人山呼海啸般的拜服。
“九殿下仁德宽厚！真乃万古明君之相！”
“殿下放心！待那逆贼出来，我等必让他跪地请罪，以正法典！”
三皇子姬文渊看着这荒诞到极致的一幕，嘴角的笑意愈发浓郁。
这般场景，怎么看也不像是封神台在“发怒”。
它一介死物，哪来的怒火？
他看着那些状若疯魔的百官，一时有些搞不懂，到底是自己勾动了他们的七情六欲，还是他们本就这么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