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别担心,一切有我!”
当李克垚沉稳有力的声音响起,原本几近崩溃的金秀兰,仿佛瞬间找到了主心骨。
她从未见过儿子如此镇定的一面。
一向不善言辞的金秀兰,此刻再也忍不住,紧紧攥住李克垚的手,泪水汹涌而出,声音哽咽。
“克垚……咱家这是……菩萨不保佑了吗?”
“你爸他……他伤了内脏啊!”
“医生说,就算是在县城里动手术,最少……最少也得准备一万块!”
“一万块啊……”
金秀兰嘴里念叨着,信佛的她,总觉得平日里烧香拜佛,菩萨能保佑一家人平平安安。
可这突如其来的横祸,对她而言,比让她自己死了还要难受百倍千倍!
李克垚扶住母亲颤抖的肩膀,眼神坚定。
“妈,您放心。”
“前阵子抓乌贼卖乌贼,我手里攒了些钱。”
“爸绝对不能有事!”
“我一定要救他!”
“不然,您说养儿子还有什么用?”
李克垚深知,母亲此刻已是伤心欲绝,方寸大乱。
对一个普通的农村妇女来说,丈夫重伤垂危,医药费天文数字,这简直就是天塌下来了。
在她的认知里,除了绝望,似乎已经没有别的选择。
而自己此刻能做的,也唯一要做的,就是将这千斤重担,从母亲柔弱的肩上,稳稳地接过来!
果然,李克垚这番掷地有声的话,如同一剂强心针,注入了金秀兰的心田。
她长长地吁出一口气,紧绷的精神似乎骤然松懈下来。
也直到这一刻,她才惊觉,自己一双腿早已发软,几乎连站都站不住了!
“镇医院的医疗技术不行。”
李克垚搀扶着母亲在长椅上坐下,目光扫过简陋的诊疗室,心中已然有了决断。
“我这就去了解情况,必须马上给爸转院!”
这种乡镇医院,顶多也就是治疗一些感冒发烧的小毛病。
对于父亲这样严重的内脏损伤,多耽搁一分钟,病情就可能恶化一分,甚至危及生命!
李克垚迅速找到主治医生,详细询问了父亲的伤情。
片刻之后,他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决定。
不去县医院。
直接去省医院!
父亲李勇兵的病,一刻也不能拖延!
然而,要把人立刻转往省城大医院,对于李克垚来说,后续还有一堆麻烦事需要火速处理。
比如,村里那二百多个地笼怎么办?
那些都是正在下金蛋的母鸡,需要人精心打理。
还有自己刚刚起步的生意,更是不能停。
父亲住院,每一分每一秒都需要钱,他必须两边兼顾,争分夺秒,才能将父亲从死神手里抢回来!
只是,当李克垚将转去省城的决定告诉金秀兰和刚刚苏醒过来的李勇兵时,却遭到了两人异口同声的强烈反对!
尤其是李勇兵,他虚弱地躺在病床上,不停地摇头,再摇头。
激动的情绪让他本就微弱的气息更加紊乱,一度差点再次陷入昏迷。
守在一旁的医生见状,也忍不住连声呵斥,让他们千万不要再刺激病人,一旦出了意外,谁也承担不起后果!
金秀兰一边无声地抹着眼泪,一边固执地坚持,不准转院。
“克垚,你爸的意思我懂……”
“咱家……咱家哪里有那么多钱啊?”
“给他治病,家里剩下的人往后可怎么过啊?”
“我们这样的家庭,经不起折腾,不能落得个人财两空的下场啊!”
“不能为了救他一个,让你们这些孩子往后背上一屁股还不清的债,以后你们还要吃饭,还要活路啊!”
她红着眼眶,声音沙哑。
“孩子,妈知道你想尽孝心。”
“能送到县城医院,妈已经很知足了,真的。”
“这是命啊,能救活就救,要是……要是救不活,那也是他的命啊!”
金秀兰的心里,对儿子此刻能挺身而出,扛起这个家,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欣慰与骄傲。
但现实是残酷的。
一句话,家里太穷了,穷怕了。
能转到县城医院,在他们看来,已经是天大的恩惠,不敢再奢求更多。
至于去省里的大医院?
谁知道那得花多少钱?
说不定把家底掏空,倾家荡产都不够!
为了孩子们以后还能有口饭吃,为了不拖累这个家,金秀兰和李勇兵心里想的都是一样。
大不了,就是一条命。
实在不行,最后就不治了。
绝对不能为了李勇兵这一条命,把全家人都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让孩子们一辈子都活在还债的阴影里!
李克垚的心,狠狠一揪。
前世,他的父母李勇兵和金秀兰,就是这样选择的。
他们甚至连县医院都没去,就在这家镇医院里,靠着吃点消炎药,打点吊针缓解疼痛。
一直拖,一直拖,直到最后伤势彻底恶化,回天乏术。
医生最后也只能无奈地让他们回家,准备后事,说一句“想吃点什么就吃点什么吧”。
那一幕,李克垚永世难忘。
后来,李勇兵回到家里,没过多久,病情便急转直下,最终在无尽的痛苦中不治身亡。
从出事到离世,前后也不过短短两三个月的时间。
即便如此,前世的家里还是因此欠下了不少外债。
以至于后来,母亲金秀兰为了多挣点钱补贴家用,在大雪封山的日子,依然冒险进山挖药。
结果因为雪深路滑,不慎摔伤。
开始时,她也只是舍不得花钱去医院,想着在家里躺躺,休息一下,或许就能慢慢复原。
却没想到,那一跤,摔伤的是脊椎。
更因为延误了最佳的治疗时间,最后落得个终身瘫痪在床的悲惨结局。
所有这一切的根源,都只是因为一个字——穷!
他们家里太穷了,穷得底子太薄,薄得经不起任何风吹雨打。
因为穷,他们思考问题的方式,永远都带着卑微与退缩。
一切的出发点,都在于怎么才能节约钱,怎么才能少花钱。
可最终的结果,却往往是一团糟,是更深的绝望。
那些无尽的遗憾,如同跗骨之蛆,日夜啃噬着李克垚的灵魂。
即便后来他终于翻身,拥有了泼天的财富,那又怎么样?
妻儿的逝去,父母的悲惨结局,都成了他心底永远无法弥补的痛,是他午夜梦回时撕心裂肺的悔!
所以这一次,重活一世的李克垚,没有半分犹豫,更没有去考虑父母那些出于无奈的“明智”意见。
无论他们如何强烈地反对,如何苦苦哀求,他都只有一个念头。
救父亲!
不惜一切代价!
他毅然决然地办理了转院手续,将父亲李勇兵转到了医疗条件更好的省中医院。
而且这一次,他几乎将重生以来积攒的所有钱,都带在了身上。
钱没了,可以再挣。
父亲的命若是没了,那便是什么也换不回来了!
他绝不容许前世的悲剧,在自己眼前再一次血淋淋地发生!
当李勇兵再一次从昏迷中悠悠醒转,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病房里雪白的墙壁,锃亮的瓷砖,以及守在他病床边,满眼关切的儿子李克垚。
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楚涌上心头,无声的泪水,顺着他苍老的眼角滚落下来。
他艰难地动了动手指,朝着李克垚招了招手,示意他出去。
声音微弱却带着不容置喙的意味。
“让你妈……让你妈进来一下,我有话……有话要交代……”
李勇兵在得知自己被儿子不顾一切地弄到省城大医院后,那眼泪就没停过。
他觉得自己拖累了孩子们,拖累了这个本就艰难的家!
等到李克垚依言退出病房,金秀兰红着眼睛走了进来。
李勇兵看着妻子,用尽力气,断断续续地交代着。
“省里……省里治病肯定贵得很……”
“孩子他……他以前不懂事,得罪的人多……亲戚们都不待见他……”
“你……你年纪大点,就……就腆着这张老脸,去……去你娘家,还有他爷爷那里……多少借点钱……”
“以后……以后我们老两口慢慢还,能……能给孩子减轻一点负担,就减轻一点……”
李勇兵虽然身受重伤,但脑子却依旧清晰得很。
他太清楚自己这个大儿子以前是个什么德性了,混账透顶,几乎把所有亲戚都得罪光了。
他虽然最近靠抓乌贼赚了点钱,但毕竟时间太短,能有多少积蓄?
这治伤,可是个无底洞,要花很多很多钱。
让金秀兰出面去借钱,以后这个钱他们老两口拼了命也会还上,这样多少能给克垚减轻一些压力。
这个傻孩子啊!
干嘛非要把他弄到省医院来?
这得花多少钱啊?
也不知道省着点用,有时候啊,这钱,真的比人命还要值钱……
就在李勇兵夫妇在病房内为钱发愁之际,李克垚正在医生办公室,与主治医师进行着详细的沟通。
省医院不愧是省医院,效率极高。
李勇兵刚转院过来,一系列的检查和拍片就已经迅速安排妥当。
院方甚至为此组织了专家会诊,很快就初步确定了李勇兵的治疗方案。
只是,摆在李克垚面前的,有几种不同的选择。
第一种方案,趋于保守治疗,不用动手术,主要依靠药物控制和身体自愈。这种方案费用相对较低,大约五千块左右就能下来。但风险也极大,医生坦言,也许几个月后伤情会再度恶化,甚至有生命危险。
第二种方案,是立刻进行手术。手术的成功率在百分之七十五左右,预计费用在一万五千块上下。
还有第三种方案,也是院方最为推荐的。那就是不惜代价,专门从京城请来全国在这一领域最顶尖的权威专家主刀进行手术。如此一来,手术的成功率几乎可以提升到百分之九十以上。但相应的,费用也会直接翻一番,至少需要三万块打底!
此时此刻,三种截然不同的治疗方案,以及其背后代表的生存希望与经济压力,清晰地摆在了李克垚的面前。
他,必须立刻做出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