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浮包厢安静地漂浮在奥涅罗首都的夜空。
窗外是流动的光河，脚下是川流不息的飞艇，远处是联邦总部大楼标志性的尖顶，灯火辉煌。
一名服务生为王然和时澄惜斟酒液，微微躬身：“请慢用。”
随后便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厚重的门扉合拢，空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宽敞的餐桌上，已经摆满了精致的菜肴，香气四溢。
时澄惜几乎是立刻就拿起了公筷，那双总是闪着活泼光芒的浅灰色眼睛，此刻在餐桌暖黄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柔软。
“姐姐，你一定要尝尝这个——”
他小心地夹起一块一块色泽诱人、裹着薄芡的肉块，轻轻放在王然面前瓷盘中。
“这是他们家的招牌，星灼牛肉粒。”
他热切地推荐着：“用的是古法喂养的霜降牛肉。”
“我小时候......大概是十岁那年，父亲第一次带我来这里，就点了这道菜，我当时觉得，这是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了！”
他微微倾身，亚麻色的发丝垂落额前，右耳的星芒耳坠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
窗外的霓虹在他身后无声闪烁，将他精致的脸庞映照得半明半暗。
满桌的珍馐佳肴散发着诱人的香气，而澄惜眼中纯粹的分享欲，比任何灯火都要明亮。
王然垂下视线，看着碟中那块承载着别人童年记忆的菜肴，异色的眼瞳里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波动。
澄惜的话，像一根无形的针，猝不及防地刺破了王然努力维持的平静。
就在那一瞬间，她眼前精致的菜肴和璀璨的夜景骤然褪色，取而代之的是记忆深处一幅阴冷灰暗的画面——
她那被冠以谋逆罪名、仓皇远走的父亲，在被称为“破烂星”的垃圾星球上，佝偻着背，在堆积如山的垃圾中艰难翻找食物.......
一股灼热的怒火再次从心底窜起，王然握着筷子的指节因用力而瞬间泛白，但理智让她硬生生将这恨意压了下去。
“嗯......”
她淡淡回应，没有抬眼去看澄惜，只是僵硬地夹起了碟子里那块被极力推荐的牛肉，送入口中。
她狠狠地咀嚼着，下颌线绷得冷硬。
美味的汁液在口中爆开，却只让她感到一种混合着痛苦的讽刺。
咽下食物后，她端起酒杯，借抿酒的动作彻底收敛了所有外露的情绪，再放下杯子时，脸上已只剩下一种近乎疏离的淡漠。
“还不错。”
她的声音平稳，听不出任何波澜：“谢谢推荐。”
这突如其来的冷淡，像一盆冷水浇在了时澄惜头上。
他眼底闪过一丝困惑和慌乱。
他敏锐地察觉到，刚才那股轻松温馨的气氛消失了，王然周身仿佛瞬间筑起了一道看不见的冰墙。
他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难道是“父亲”这个称呼让她想起了不愉快的事？
对啊......
他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
她的亲生父母还没找到......
急于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时澄惜立即转移话题：“啊，对，姐姐，你有主机甲了吗？看中什么型号的机甲我送你。”
“不用了。”
王然拒绝。
“段老师之前给我改良设计过一版幽影，到时候让星际快递从加洛星运输过去就好。”
时澄惜：“改良后的幽影，是什么样的？”
他一脸好奇。
王然想了想，道：“攻防兼备，也更省体力和精神力，几乎是这次新版机甲的初代机，不过后续还要将调节器的装上去。”
时澄惜：“原来是这样......看来段老师早就......”
他紧急转口，笑着说：“段老师不愧是机甲设计上最耀眼的明珠。”
“嗯。她早就破解了调节器，故意拖着等我。”
王然将时澄惜没有说完的话，说了出来。
这没有什么不能说的。
时澄惜脸上维持着笑容：“毕竟你是她的学生。”
“我喜欢姐姐有话直说的样子。”
他微微向前倾着身子，手肘撑在铺着洁白桌布的餐桌上，双手托着下巴，浅灰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王然。
王然正眼看向他，嘴角勾起一抹没有什么温度的弧度
她那异色的双瞳在包厢迷离的光线下，呈现出一种近乎妖异的质感，一只如凝固的琥珀，一只如深海的寒冰。
“但是——”
她的声音平稳，却像带着细小的冰碴。
“坦率是分人的。”
王然微微停顿，目光似乎要穿透澄惜那双显得过于天真无邪的眼睛。
“我只对值得的人，对真正真诚的人，才会一直坦率。”
时澄惜脸上的笑容并未因王然尖锐的话语而消退，反而变得更加清晰，甚至带上了一丝奇异的幽深。
他并没有直接回应王然的质疑，而是优雅地举起了自己面前那只盛着酒液的水晶杯。
“姐姐说需要真诚。”
他的声音放缓，带着一种低沉的磁性，“可我觉得，我已经足够坦率了。”
他轻轻晃动着酒杯，目光透过晃动的液体，牢牢锁住王然异色的双眸。
“我早早就把我最大的两个欲望，都剖开放在你面前了。”
两个欲望？
王然端着酒杯的手顿了顿。
她脑中飞速闪过与澄惜相识以来的所有对话。
他毫不掩饰对那个至高位置的渴望，对皇权的欲望是明晃晃暴露在她面前的。
可第二个？
什么时候？
她仔细回想，却找不到任何明确的线索。
一丝疑惑掠过她心底，让她的眼眸里出现了短暂的怔忡。
难道是晚会的.....
就在这疑惑升起的瞬间，她几乎是下意识地，也举起了自己的酒杯，朝着澄惜的杯子迎去。
两只水晶杯在空中轻轻相碰，发出“叮”一声清脆悠长的鸣响。
也正是在这一刻。
两人的视线通过晃动的酒液再次交汇时，王然清晰地看到，时澄惜那双原本清澈的浅灰色瞳孔，仿佛有某种无形的漩涡在深处搅动起来。
一种难以言喻的魅惑力，穿透了所有距离，直直撞入了她的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