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雨。
雨滴敲打着出租屋的玻璃,发出“嗒嗒”的声响,像是无数细小的手指在轻轻叩门。
渐渐地。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在玻璃上,像是要把窗户砸碎一般。偶尔一道闪电划过,将704室照得惨白,紧接着是一声震耳欲聋的雷鸣。
“这鬼天气...”李炫嘟囔着,把窗帘拉得更紧了些。
客厅里,四个鬼魂正围坐在电视机前,聚精会神地看着《山村老尸》。蓝幽幽的荧光映在他们半透明的脸上,显得格外诡异。
“这女鬼也太假了,”苏婉撇撇嘴,用长指甲戳了戳屏幕,“哪有鬼会这么飘的?我们走路都是...”
“都是直接穿墙的!”张明远接话道,脑袋兴奋地转了一百八十度,把李炫吓了一跳。
“小点声!”陈老太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正到关键地方呢!”
电视里,楚人美正从井里爬出来。王小姐突然尖叫一声,整个鬼飘到了天花板上。
“至于吗?”李炫忍不住吐槽,“你自己就是鬼,还怕鬼片?”
“那能一样吗?”王小姐从天花板上探下头来,长发垂在李炫面前,“我可是冤死的,跟这种害人的恶鬼不一样!”
“就是就是,”苏婉附和道,“我们几个都是可怜人,哪像电视里这个,专门害人...”
李炫翻了个白眼:“你们前几天还想把我吓走来着。”
“那不是为了借你的身体出去透口气嘛...”张明远讪讪地说,脑袋又歪了回去。
电影放到一半,李炫实在忍不住了:“这剧情也太扯了,哪有人喝了尸水还能活那么久的?”
“你懂什么!”张明远突然激动起来,“我当年在证券公司,见过比这还离谱的事!有个客户...”
“又来了又来了,”苏婉翻了个白眼,“张哥,你那个'我当年在证券公司'的故事我们都听八百遍了。”
“就是,”王小姐从天花板上飘下来,“还不如说说我的事呢。我们公司那个财务总监...”
“停!”李炫举手投降,“咱们能好好看电影吗?”
陈老太突然指着电视说:“你们看,这个井跟我老家后院那个多像啊!”
李炫心里“咯噔”一下。
自己老家老宅后院那口被九条锁链封住的古井,还有《推背图》第五十九象的画面,突然在脑海中闪过。
“哪像了...”他强作镇定,“这种井多了去了。”
“不对不对,”苏婉凑近屏幕,“你看这井沿上的花纹,跟我们老家那口锁龙井一模一样!”
李炫心头一紧:“锁龙井?”
“是啊,”苏婉的旗袍无风自动,“我小时候听老人说,每个村子都有一口锁龙井,下面镇着...”
“打住!”李炫赶紧打断,“咱们能别在半夜讨论这个吗?”
“你们看!”张明远突然指着电视大喊,“这个股票代码!St柳氏!就是我买的那支!”
李炫定睛一看,电视里某个一闪而过的镜头里,确实有个股票行情显示屏,上面赫然显示着“St柳氏”几个字。
“这都能注意到?”李炫无语,“你都死了还惦记股票呢?”
“那可是我全部身家!”张明远激动得整个鬼都亮了几分,“要是涨了...”
“你女儿就不用辍学了,我们知道~”其他三个鬼魂异口同声地说。
李炫被他们吵得头疼:“你们能不能安静看会电影?”
“年轻人就是没耐心,”陈老太摇头,“我孙子小时候...”
“够了!”李炫终于爆发,“我要去睡觉了!你们自己看吧!”
“早该去了,“苏婉挥挥手,“你在这我们都没法好好讨论剧情。”
李炫气呼呼地起身往卧室走,身后传来四个鬼魂热烈的讨论声:
“我觉得女鬼是被冤枉的...”
“那个道士太假了,符咒都画错了...”
“要我说就应该直接投胎...”
卧室里,李炫重重地关上门,把自己摔在床上。窗外的雨声渐渐小了,只剩下零星的雨滴敲打着窗棂。
客厅里,四个鬼魂刻意压低了声音,但隔音不好的老房子还是让他们的讨论声断断续续地传进来:
“你们说...小炫是不是...生气了?”
“...年轻人...脾气大...”
“...明天给他...做顿好的...”
李炫把脸埋进枕头里,嘴角却不自觉地上扬。虽然被吵得头疼,但这种热闹的感觉...似乎也不错。
他迷迷糊糊地想着明天要查的资料:苏婉说的锁龙井、张明远的股票、王小姐的冤案、陈老太的孙子...
意识渐渐模糊时,他仿佛听到客厅传来一声惊呼:
“等等!这个镜头...不就是我们小区吗?!”
但困意如潮水般涌来,李炫来不及细想...
窗外,最后一道闪电划过,照亮了床头柜上的青铜铃铛——铃舌上的金色眼珠,正缓缓转动,看向熟睡的李炫...
李炫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他只觉得眼皮越来越沉,身体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拖入黑暗。恍惚间,他听见青铜铃铛“叮铃”一声轻响,随后,意识便坠入了无尽的深渊。
再次睁开眼时,他发现自己站在一片荒芜的战场上。
天空是血红色的,没有太阳,也没有月亮,只有一团扭曲的暗红色光晕悬挂在天际。远处传来隐约的厮杀声,刀剑碰撞,战马嘶鸣。
“这是......幽墟界?”
李炫低头看向自己的左臂——龙形符文已经完全变成了黑色,锁链的纹路正在一根根断裂。
突然,一阵狂风卷起沙尘,眼前的景象骤然变化。
第五十九象——那口被九条锁链封锁的古井赫然出现在战场中央,井口渗出漆黑如墨的液体,所到之处草木枯萎,土地龟裂。
“幽冥洞开,万鬼夜行......”
李炫喃喃念出井沿上的血字,心脏狂跳。
就在这时,井底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龙吟!
“吼——!”
整口井剧烈震动,锁链“哗啦啦”作响,仿佛有什么庞然大物正在挣扎着要冲出来。
“镇守使......”
一个沙哑的声音从井底传来。李炫不由自主地向前一步,井水突然变得透明。
——然后,他发现自己站在一片灰雾弥漫的荒野上。
天空是血红色的,没有太阳,没有月亮,只有一轮漆黑的漩涡悬挂在天际,仿佛一只巨大的眼睛,冷冷地注视着大地。
“这是......”
李炫低头,发现自己赤着脚,踩在一片焦黑的土地上。
远处,一座残破的城池矗立在灰雾中,城墙上插满了断裂的陌刀,刀柄上缠着褪色的红绸,在风中猎猎作响。
“奉天城......”
硝烟弥漫的奉天城外,叛军旗帜猎猎作响。尸横遍野的战场上,两个个熟悉的身影正被数十名叛军围攻。
“师父?!师叔?!”
李炫想要冲过去,却发现自己如同一个无形的旁观者,无法干涉梦中的一切。
老道袁何人浑身浴血,道袍破碎,手中桃木剑只剩半截。他身后是同样重伤的李三笑,两人背靠背站在叛军包围圈中。
“说!你们把炫儿藏哪了?!”李三笑咳着血沫,手中幽墟刃已经卷刃,却仍死死盯着前方。
一个穿着华丽戏服的身影从叛军阵中走出——正是柳三娘!她半边脸还是绝色美人,另半边却已经腐烂见骨。
“那小娃娃啊......”柳三娘掩嘴轻笑,“自然是送去该去的地方了~”
老道突然暴起,半截桃木剑直刺柳三娘心口:“妖孽!你开幽冥井,是要让整个奉天陪葬吗?”
画面突然扭曲,变成了《推背图》第八象的景象:
画皮女妖站在血泊中,脚下踩着老道的头颅。
“不!”李炫在梦中嘶吼,却发不出声音。
画面再次突然拉近,李炫清晰地看到——
李三笑的胸口插着三支箭,腹部被陌刀贯穿,却依然死死掐着一个画皮妖的脖子,厉声喝问:“说!你们把炫儿弄哪去了?!”
画皮妖狞笑着,腐烂的半边脸几乎贴到李三笑脸上:“他啊......正在井里等着你们呢......”
“操你祖宗!”李三笑暴怒,一口咬在画皮妖的喉咙上,硬生生撕下一块肉!
与此同时,三把陌刀同时劈下——
“噗!”
李三笑的头颅飞起,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最终滚落到李炫脚边。
那双眼睛还睁着,死死盯着他,嘴唇一张一合,似乎还在问:“炫儿......你在哪......”
“不——!”
李炫跪倒在地,想要抱住李三笑的头,手指却穿过了虚影。
“这是......幻象?”他颤抖着问。
“不,这是已经发生的......未来。”袁何人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声音沙哑。
“未来?!”李炫猛地回头,竟然发现是老道袁何人
“师父,是您?您什么意思?”
袁何人没有回答,而是指向井口:“你看。”
井底的黑龙已经探出一只爪子,漆黑的鳞片上沾满粘稠的黑血。更可怕的是,龙爪上缠绕着无数冤魂,他们哀嚎着,挣扎着,却无法逃脱。
“那是......”
“幽冥洞开,万鬼夜行......”
袁何人沉声道,“柳三娘故意引我们进入画脂楼,就是为了让幽冥教趁机打开这口井。”
他的身影开始变得透明,仿佛随时会消散:“炫儿,记住......井里的不是孽龙,是......”
话未说完,袁何人的身体突然被一股黑气贯穿!
“师父!”
李炫想要抓住他,却抓了个空。袁何人的身体如同沙粒般消散,最后只剩下一句飘散在风中的话:
“不要......相信......记忆......”
李炫跪在井边,头痛欲裂。
“不要相信记忆......什么意思......”
突然,井水剧烈翻涌,浮现出一幅幅画面——
他看见自己小时候,阿嬷严禁他靠近古井,却在某个深夜偷偷往井里扔了一枚铜钱;
他看见父亲在日记里写道:“今天下井救人,看见了一些不该看的东西......”;
他看见柳三娘站在井边,将一张人皮投入井中,那人皮的脸......赫然是李炫自己!
“这......这不可能!”
李炫捂住头,这些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却陌生得可怕。
“当然不可能。”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李炫回头,看见“自己”正站在不远处,右眼下有一颗泪痣,嘴角挂着诡异的微笑。
“因为这些都是我让你看到的......”“李炫”轻笑,“怎么样?看着师父和师叔为你而死,感觉如何?”
“你是谁?!”
“我?”“李炫”歪了歪头,“我是你啊......”
他缓步走近,手指轻轻抚过李炫的脸:“你以为逃回人间就安全了?殊不知,从你进入幽墟界的那一刻起,就注定要成为祭品......”
“祭品?”李炫强忍恶心,避开“自己”的触碰。
“对。”“李炫”指向古井,“这口井需要镇守使大人您的血来填,哈,哈哈哈!。”
他凑到李炫耳边,轻声道:“现在,该还债了。”
话音未落,井中突然伸出无数双鬼手,死死抓住李炫的四肢!
“啊——!”
李炫拼命挣扎,却无法挣脱。鬼手拖着他,一点一点向井口移动。
“别白费力气了。”“李炫”站在井边,笑容越来越大,“乖乖成为祭品,很快就不痛了......”
就在李炫半个身子已经被拖入井中的瞬间——
“叮铃!”
一声清脆的铃响划破血色天空!
青铜铃铛不知何时出现在井沿上,铃舌上的金色眼珠完全睁开,迸发出刺目的金光!
“叮铃!叮铃!叮铃!”
三声铃响,一声比一声急促!
鬼手如遭雷击,瞬间缩回井中。李炫趁机爬出井口,却看见“自己”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
“不可能!这铃铛明明已经——”
话未说完,铃铛突然飞起,狠狠砸在“李炫”额头上!
“噗!”
如同戳破一个水泡,“李炫”的身体瞬间干瘪,最终变成一张薄薄的人皮,飘落在地。
人皮上,那个沙哑的声音幽幽传来:“没用的......你逃不掉......”
声音渐渐消散,四周的景象开始崩塌。
李炫捡起铃铛,发现铃舌上的金色眼珠正流下一滴血泪。
“李炫!醒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