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武场上的喧嚣,随着那三个老兵教头真心实意地一个长揖到地,算是彻底落了停。
许青山让汉子们都散了,各自回去歇息,他则领着秦若雪她们,回了自个儿在石老山那间新起的,还带着点木头清香的院子。
一进屋,苏玉瑶便端上早就备好的茶水。
许青山瞅着她们四个那还带着点震惊和崇拜的眼神,笑了笑。
“怎么,都被吓着了?”
秦若雪白了他一眼,那眼神里,却没了往日的泼辣,反倒是多了几分说不清的意味。
“你个小叔子,藏得可真够深的。这领兵打仗的本事,都是从哪儿学来的?”
许青山抿了口茶,还是那套说辞。
“不过是些野路子,当不得真。”
他带着几人,在初具规模的山寨里头转悠。
高大的龙湖石坝,已经彻底完工,将上游的溪水汇聚成一片波光粼粼的湖泊。
湖边,一排排新建的营房和仓库,整整齐齐。
不远处的梯田里,第一批试种的龙牙米,也已经抽出了嫩绿的禾苗。
秦若雪看着这一切,心里头一边盘算着这天文数字般的开销,一边又忍不住地感到自豪。
“真没想到,这才几个月的工夫,这片荒山,竟被你拾掇得有了几分样。”
江衔愁也紧紧地抓着苏玉瑶的手,看着那些高大的寨墙和巡逻的队伍,那颗因为常年流离失所而惶惶不安的心,竟是找到了前所未有的踏实。
这里,真的很安全。
许青山带着她们,走到那片新开垦出来的黑土地前头。
众人看见了这片黑色的土地,不由得赞叹连连。
这土黝黑发亮,肥力肯定非常好。
而这地里面,种着十来颗冒了尖的辣条,看不出什么品种,但辣椒的红色浓郁得犹如鲜血。
许青山看见火灵椒冒了芽儿,心中一喜,走近了些伸手摸了摸。
但他不摸还好,一摸就吓了一跳。
在手触碰到辣椒的瞬间,一股子温热的气就席卷了他的全身。
很好,看来治好王爷的寒毒,已经不是问题了。
他正瞅着出神,李黑风从山下那条道上跑上来,跑得有点急,脑门上都是汗。
他走到跟前,喘着粗气,那张黑脸上,表情说不上来是惊奇还是为-为难。
“公子...山下...山下来了一帮人。穿得...花里胡哨的,不像庄稼人,倒...倒像是唱戏的。”
“唱戏的?”许青山也有些纳闷。
“领头的,是个女的。说是从云州府来的,叫柳如烟,指名道姓,要见您。”
柳如烟?
他脑子里转了一下,是迎仙楼那个唱戏的旦角。
她跑这穷山沟来干嘛?
许青山心里头犯嘀咕,他冲着李黑风点了下头。
“带上来。”
李黑风应了一声,转身又下了山。
没多大一会儿,他就领着二十来号人,顺着山路走了上来。
那伙人,一个个脸上都带着菜色,脚步虚浮,显然是吃了不小的苦头。
为首的那个,正是柳如烟。
她那张唱戏的脸,今天没上妆,白得没血色。身上那件绿裙子,也沾了不少泥点子,还划破了几个口子。眼神里全是慌张,没了台上的半点神气。
柳如烟一见到许青山,那双原本有些黯淡的眸子,一下子就亮了起来。
她快走几步,也不顾什么男女大防,竟是直直地就跪了下去,声音里都带上了哭腔。
“许公子,求您...求您发发慈悲,收留我们吧!”
她身后那二十来个戏班子的人,也都跟着呼啦啦地跪了一地。
许青山皱了皱眉,上前一步,将她扶起。
“柳姑娘,有话慢慢说,这是怎么回事?”
柳如烟这才抽抽噎噎地,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原来,她们凤鸣楼的戏班子,在云州府也算是小有名气。前些日子,也不知怎地,就被府城里头一个新上任的,姓黄的都司给瞧上了。
那黄都司,是个好色之徒,几次三番地派人去戏园子,明里暗里的,都想让柳如烟去他府上“唱堂会”,实则就是想把她给收房,当个没名没分的小妾。
柳如烟性子刚烈,抵死不从。
那黄都司恼羞成怒,便使了下作手段,天天派地痞流氓去戏园子捣乱,又给官府施压,说他们戏班子里头,有朝廷通缉的要犯。
一来二去,这凤鸣楼的生意,就彻底黄了。班主也被抓进了大狱,生死不知。
他们这些个剩下的,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眼瞅着就要被那黄都司给强行掳了去。
柳如烟也是走投无路,这才想起许青山这位曾在迎仙楼有过一面之缘,瞧着就不是寻常人物的“贵人”。
她便领着班子里剩下的人,一路躲躲藏藏,风餐露宿,好不容易才打听到石老山的地界,寻上门来,想求个安身的地方。
许青山听完,沉默了。
他瞅着眼前这个哭得梨花带雨,却依旧倔强地挺着腰杆的女子,心里头也有些佩服。
可收留她们,也就意味着,可能会得罪那位在云州府里说得上话的黄都司。
他如今自个儿的麻烦还没拾掇干净,再惹上一个,不是明智之举。
可要是不收,这二十多口人,怕是真没活路。尤其是这柳如烟,落到那黄都司手里,下场可想而知。
秦若雪在旁边,也听明白了大概。她扯了扯许青山的衣袖,低声说。
“青山,这可是个大麻烦,咱们...”
许青山心里头那杆秤,来回掂量。
最后,他看着柳如烟那双带着最后一丝希望的,水汪汪的眼睛,缓缓地点了点头。
“人,我收了。”
他转头对秦若雪说。
“大嫂,人心不是光靠吃饱饭就能拢住的。这山里头的日子苦,没个乐子,人待久了,心就野了。她们能唱戏,能让大伙儿知道,咱们这儿不光有活干,还有日子过。”
他又对李黑风吩咐。
“黑风,西边那块空地,再加盖五间屋子,给柳姑娘她们住。往后,她们便是咱们石老山的人了。”
柳如烟听见这话,那颗一直悬着的心,才算是彻底落了地。
她又一次跪了下去,这一次,是真心实意的,磕了个响头。
“多谢公子大恩!我柳如烟,和这戏班子上下二十三口,愿为公子效犬马之劳,万死不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