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同时,登州船坞。
鲁大山收到了赵牧通过老钱转来的新船设计要求草图,看着上面标注的更大尺寸,更强龙骨,特殊舵叶设计以及强调的“抗风浪性”和“远航自持力”,这位老船匠激动得满脸通红,摩拳擦掌,立刻召集徒弟们:“东家要造宝船了!都打起精神来!”
而在龙首原山庄的书房,烛火将赵牧的身影投在舆图上,微微晃动。
他刚看罢老钱从登州通过鹞鹰送来的密报,上面是被俘海寇画押押印的口供,直指西域商人萨阿德是袭击的幕后金主,还附带了此人近期对牧云商会一系列打压的汇总。
空气里弥漫着冰冷的沉寂。
赵牧放下那张轻飘飘却重若千钧的纸条,指尖在紫檀木桌面上无意识地敲击,脸上看不出喜怒,唯有眼底掠过一丝寒芒。
“萨阿德…”赵牧低声自语,平静的声线里透出冷意,
“活路不走,偏闯死路。勾结海寇,杀人越货…这是你自己选的。”
赵牧从来都非嗜杀之人,况且经商讲究和气生财。
但对方既敢勾结亡命徒,欲置他手下弟兄于死地,欲将他倾注心血的海贸根基毁于一旦,便是越过了底线。
这不再是商业竞争,而是你死我活的战争!
赵牧深吸一口气,眼中最后一丝波动归于绝对的冷静。
他铺开宣纸,提笔蘸墨,笔走龙蛇写道:“萨阿德之事,已越底线,无需再忍。“
“即刻起,动用商会所有能动用的流动资金,将市面上萨阿德主营的几样利润最高的香料和波斯金线锦的价格,抬高七成!“
“公开收购,有多少收多少,现钱结算,务必在最短时间内抽干他的现金流。
商会对应的存货,立刻降价四成,大量放货,冲击市场,一件货也不让他卖出去。
再将海寇画押口供连同他之前打压我们的证据,整理成册,副本两份。
一份密呈登州市舶司提举,陈明利害。
另一份寻可靠路子,直送长安监察御史台,务必交到与郑家不睦的王御史手中。
最后让底下机灵的伙计,在码头、酒肆把风声放出去。
就说萨阿德资金链已断,勾结海寇事发了,朝廷即将查办。
要让他众叛亲离。
此事关乎商会存亡,务必快、准、狠!
“一切由你全权决断!”
写罢,他吹干墨迹,取出私印重重盖上,封好火漆,唤来夜枭手下:“立刻出发,快马加鞭送往登州,面交钱管事本人。”
信使领命,悄无声息地没入夜色。
赵牧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微凉的夜风拂动他额前的发丝。
他知道,这几道命令如同发动一场精心战役,商业绞杀、法律追责、舆论碾压,三管齐下,足以让萨阿德的根基受到毁灭性打击。
他要的不仅是击退,而是彻底、干净地清除这个毒瘤,震慑所有觊觎牧云商会的宵小。
登州港内,已是山雨欲来。
老钱接到密令,眼中精光一闪,脸上不见慌乱,反露出一丝狠厉。
东家终于下定决心了!
他立刻召集核心心腹,密室之中,连夜部署。
牧云商会这台庞大的机器,瞬间高效且隐秘地全力运转起来。
次日,登州的香料和高端丝绸市场便掀起惊涛骇浪。
牧云商会开出令人咋舌的高价疯狂扫货,许多原本供给萨阿德的货源老板见状,纷纷转而将货物卖出。
同时,牧云自家库房里品质更优的同类商品,以低得离谱的价格大量涌入,瞬间挤占了所有市场。
萨阿德的货物顿时成了无人问津的滞销品。
几乎同时,萨阿德勾结海寇袭击牧云商队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在码头的苦力、商行伙计、茶肆闲人间迅速传开,细节详实得令人心惊。
原本与萨阿德合作的商家纷纷避之不及,催要货款的伙计几乎踏破了其商馆的门槛。
萨阿德的商馆内,一片狼藉。
这位昔日趾高气扬的西域豪商,此刻面色灰败,眼窝深陷,对着几个瑟瑟发抖的管事咆哮:“怎么回事?!我们的货呢?”
“钱呢?”
“你告诉我我的钱呢!”
“那些该死的海寇!”
“牧云…赵牧!”
“他到底哪来这么多钱和货?!”
他试图降价抛售回笼资金,却发现根本无人敢接盘。
他想到重金贿赂官府,但登州市舶司的大门已对他关闭,昔日收了好处的官员也避而不见,只派人传话让他“好自为之”。
然而,萨阿德并未坐以待毙。
他动用了多年经营的关系,试图反诬牧云商会恶意竞争,甚至派人暗中散播谣言,说海寇口供是牧云商会花钱舒通人情屈打成招。
但这垂死挣扎,在牧云商会奉上的铁证和来自长安的无声压力下,迅速冰消瓦解。
数日后,长安监察御史的弹劾奏章与登州市舶司的紧急呈报,几乎同时摆在了李世民的书案上。
证据确凿,条理清晰。
朝会之上,刚直的王御史出列,慷慨陈词,痛斥萨阿德“勾结海匪,扰乱海疆,破坏市易,罪大恶极!”。
市舶司的呈报则详述了其商业不法行为及对市场的恶劣影响。
李世民端坐龙椅,面色沉静,耐心听完奏报,目光在下方的郑元寿身上停留片刻。
郑元寿脸色铁青,却一言不发。
沉吟片刻,皇帝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朕开海贸,本为通商惠工,利国利民。然有奸商,不思守法,竟敢勾结匪类,祸乱海疆,此风绝不可长!”
“萨阿德所为一经查实,罪无可赦!”
“着令有司,即刻查封萨阿德商行在唐所有资产,充入国库,驱逐其人出境,永不得再入大唐海疆!”
“相关失察官吏,交由吏部严加议处!”
圣旨一下,再无转圜。
登州港,萨阿德面如死灰,眼神空洞地看着官府衙役将冰冷的封条贴满他的商馆和货栈。
在无数鄙夷、嘲讽的目光中,他如同丧家之犬,带着仅剩的随从和一点细软,失魂落魄地登上一艘破旧番船,狼狈逃离了大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