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弘义?”赵牧看着眼前这人,目光微动。
桂州司马,却也正是主管此事的官员。
赵牧脸上依旧挂着那副让人捉摸不透的懒散笑容,还礼道:“原来是王司马当面,失敬失敬!”
“在下赵牧,不过区区一介商贾罢了。”
“方才些许浅见,能入司马法眼,已是荣幸。”
“请教不敢当.....”赵牧随便找了个理由推脱,准备离去了。
可偏偏那王司马见他气度从容,且言语间不卑不亢,显然不是普通商贾,心中自然又高看了几分,竟执意相邀!
见状,赵牧略一沉吟,便也应允下来。
其实他也正好也想借机探探地方官员对漕运,水利的真实想法。
这对未来的生意布局或许有所裨益。
当晚,在王司马府上的宴席中,赵牧并未夸夸其谈,只在王司马再三问及之时,才用些市井常见的比喻,简单说了说利用水位高差设简易堰闸,有选择地清理关键礁石,以及根据不同季节水位变化来规划航道的设想。
虽只是点到即止,却已让王司马听得眼中放光,连连举杯劝酒。
席间,王司马几杯醇酒下肚,话也多了起来,身子微微前倾,压低声音对赵牧道:“赵东家此番北归,可是要回长安?”
“如今长安城内,关于海运,漕运的利弊之争,可是愈发激烈了。”
“听说……长安各部官员近来对此也颇为上心。”
“各府门下也是招揽了不少精通工巧,善于理财之士呢。”
赵牧端着酒杯的手微微一顿,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的神色,随即笑道:“多谢王大人提点。赵某只是个本分生意人,只求安安稳稳做点买卖,朝堂大事,不敢妄议,也离得远。”
心中却已雪亮,看来长安的水,比他离开时又要浑上几分了。
这趟归途,果然不会寂寞。
宴席散后,赵牧回到驿馆。
阿依娜一边为他斟上醒酒的清茶,一边低声问道:“公子,那王司马最后所言……”
赵牧望着窗外漓江上朦胧的月色,悠然道:“不过是提醒我们,长安城里,有人已经坐不住了,正在四处撒网,欲想在这即将大放异彩的海贸之中分一杯羹!”
“不过也好,正好看看,我们这趟回去,能撞上几条什么样的鱼。”
次日,车队顺利通过龙门滩,继续北行。
车马抵达潭州时,已是数日后暮时。
湘江之畔的这座古城,华灯初上,码头上桅杆林立,密如芦苇。
沿街商铺灯火通明,叫卖声,吆喝声,车马声混杂在一起,喧嚣鼎沸。
那股子南方水陆码头上特有的旺盛活力与躁动气息,远非桂州可比!
赵牧一行入住的是城中一家名为云水阁的上等客栈。
其实这里也算是牧云商会旗下的生意。
来之前管事老钱早已派人过来吩咐妥当,留了一处颇为清静的跨院。
稍作安顿,洗去风尘,赵牧便兴致盎然地带着阿依娜和老钱逛起了潭州夜市。
空气中弥漫着辛辣的香气,他们品尝了当地有名的臭豆腐,口味虾。
虽没有辣椒,赵牧却也被这不知名的调料给辣得鼻尖冒汗,却海连呼过瘾!
“这潭州,味道够冲,够实在!”
他顺手将一串烤得焦香扑鼻的河虾递给身后的阿依娜。
阿依娜默默接过,小口吃着,碧色的眼眸在摩肩接踵的人流中缓缓扫过,不曾有片刻松懈。
然而,赵牧想低调游览的念头很快就落空了。
次日一早,潭州本地的大商号,与牧云商会也有些生意往来的聚宝斋的东家刘万年,便派人送来了措辞谦恭的拜帖,言辞恳切,邀赵东家过府一叙,名为接风洗尘。
显然,这刘万年也是多少知道点儿赵牧的实力与身份,否则也不会如此谦卑。
“看来这顿酒是躲不掉了。”赵牧捏着那张散发着淡淡香气的帖子,笑了笑,“也罢,正想见识见识这潭州地界的人物是何种成色。”
当晚,刘府之内张灯结彩,宴开数席。
除了主人刘万年,作陪的还有潭州几位有头有脸的商人,甚至还有一位掌管市舶事务的姓钱的参军。
席面极尽奢华,水陆珍馐纷呈,歌舞曼妙,气氛看似热烈融洽。
刘万年是个五十来岁的精瘦男子,眼珠转动灵活,未语先带三分笑,亲自为赵牧把盏:“赵东家少年英才,名不虚传啊!”
“不仅在长安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如今旗下的牧云会,更是在岭南海贸也独占鳌头!”
“赵东家真是令我辈商贾既感且佩!”
“来,刘某敬您一杯!”
赵牧举杯相应,语气轻松:“刘老板谬赞了不是,倒是潭州物阜民丰,商旅繁盛,让赵某大开眼界,往后这岭南的海贸供货,还得仰仗刘老板的聚宝斋呢!”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话题渐渐从各地的风物人情转向了生意经。
刘万年看似随意地问起赵牧在南海的见闻,言语间却透露出对牧云商会近期的扩张势头颇为关注。
“听说那海龙会内乱,敖猛损兵折将,赵东家当时恰在珍珠岛,怕也是险象环生啊!”
一个经营绸缎生意,体态丰腴的商人感慨道,语气中试探多于关心。
没想到珍珠岛上的事儿,这么快都已经传到这潭州地界了?
赵牧夹了一筷子鲜辣诱人的剁椒鱼头,慢悠悠地品尝着,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趣事:“是啊,运气不好,正赶上那场面。”
“不过幸好赵某脚底抹油溜得快!”
“不然啊......这会儿估计还在那岛上跟着猴子抢椰子吃呢!”
这时,坐在下首一位姓胡的药材商人接口道:“那赵东家你可是够幸运!”
“那敖龙头在南海经营多年,树大根深,此番虽受了些挫折,恐怕也未动根本。”
“听说他在北面……也有些过硬的关系,未必没有重整旗鼓,卷土重来的那一天。”
他说话时眼神略有飘忽,端起酒杯掩饰了一下。
显然这人竟还知道些内情?
只是......此时说出这些话来,却怎么听着更像是在敲打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