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因编辑仪的警报声像根细针，直扎进林峰太阳穴里。
他的指尖还残留着培养舱外壳的凉意，那抹金红的星环草荧光透过裂纹渗出来，在掌心投下细碎光斑——这株承载着硅基与碳基基因融合希望的植物，此刻正随着警报频率微微震颤。
“提前多久？”艾丽娅的声音比平时更清冽，她眼尾的晶状纹路从银灰褪成冷白，这是离星人情绪剧烈波动的特征。
作为硅基生命，她的体温本就比人类低三度，此刻靠近时，林峰甚至能感觉到自己后颈的汗毛被那丝凉意激得竖起来。
李将军把通讯器屏幕转向他们，蓝色的时间条在“撞击剩余时间”栏疯狂跳动：“七十二小时。”他喉结滚动，指节压得通讯器边框发出轻响，“监测组说小行星受木星引力扰动，轨道偏移了0.3个天文单位。”
实验室里突然安静下来。
陈涛还瘫在椅子上，膝盖的血渍在工装裤上洇成暗红的花，此刻他猛地直起腰，喷涂枪“当啷”掉在地上：“七十二小时？我们原计划的撤离缓冲期是五天！”
阿明的终端突然发出尖锐的蜂鸣，他推了推眼镜，指节快速敲击键盘：“运输飞船的对接程序需要重新校准，引力变化会影响轨道计算——”话音未落，实验室门被撞开，萨拉的作战靴踩在金属地面上，带起一阵风。
“李将军！”情报员的耳麦还挂在鬓角，发梢沾着晨露，“技术部破解了第二组加密数据，‘纯净地球’在郊区仓库藏了三枚电磁脉冲弹。他们的行动目标不是实验室，是……”她扫了眼培养舱里的星环草，喉结动了动，“是所有基因融合样本。”
林峰感觉心脏重重跳了一下。
三天前的深夜，他曾在实验室外的灌木丛里发现半截带刺铁丝——当时以为是流浪动物捣的，现在想来，那是袭击者在踩点。
艾丽娅的指尖突然覆上他手背，硅基细胞凝成的晶簇凉而坚韧：“样本库的防护层需要加固，我的硅基晶元能增强抗电磁干扰能力。”
“阿明，三十分钟内把样本库的防护参数传给艾丽娅。”李将军的命令像颗钉子，“陈涛，带一队人去郊区仓库，天亮前必须清空。萨拉，联系警卫团，从现在起实验室半径五公里划为禁区。”他转身看向林峰，目光软了一瞬，“小峰，你们还有多少实验要收尾？”
林峰摸向手腕上的荧光黄手链，小蕊的留言在终端里自动播放：“爸爸早安！我今天用星环草标本做了手工……”他按下暂停键，那声“哦”被截断在空气里。
“星环草的耐热基因已经稳定表达，”他指向培养舱，金红的叶片在恒温灯下发着柔光，“但需要再做三组耐辐射测试。艾丽娅的硅基修复酶能中和辐射损伤，我们得赶在撞击前完成数据采集。”
“我去准备辐射舱。”艾丽娅已经摘下实验服，浅紫色的离星人制服在晨光里泛着珍珠光泽，“需要二十管硅基酶溶液——马克医生那里有储备吗？”
“在医疗箱第三层。”马克的声音从实验室角落传来。
这位总把听诊器挂在脖子上的医生正蹲在陈涛脚边，用镊子夹起他膝盖的碎玻璃渣：“伤口需要缝五针，但你可以等任务结束再处理吗？”陈涛疼得龇牙，却还是点头：“先紧着实验。”马克叹了口气，给他喷了层快速止血凝胶，“半小时后凝胶失效，别让伤口碰水。”
阿明的终端突然弹出绿色提示框，他抬头时眼睛发亮：“找到了！我优化了辐射模拟程序，能把单次测试时间从两小时压缩到四十分钟。”他晃了晃终端，屏幕上跳动的代码像流萤，“用离星人的量子算法替代传统模型，误差率降到0.5%以下。”
艾丽娅接过阿明递来的参数表，指尖的晶簇轻轻划过纸面，留下一道淡蓝色的光痕：“这个修正值很巧妙。”她抬头对阿明笑，硅基生命特有的清润声线里带着温度，“离星科学院要是有你这样的程序员，早解决硅晶处理器的延迟问题了。”
阿明耳尖泛红，低头摆弄终端掩饰：“我……我就是改了几个矩阵转置的顺序。”
林峰看着他们，突然想起三个月前第一次见到艾丽娅的场景。
那时她站在离星飞船的舷梯上，晶状纹路像银河碎在脸上，说的第一句话是：“我们想用硅基基因帮你们延长寿命，但需要碳基样本做参照。”而现在，她的晶状纹路已经能随着情绪变换颜色，会在他熬夜时悄悄把咖啡换成热可可，会对着小蕊的手工标本惊叹“原来碳基生命的创造力这么温暖”。
“辐射舱准备好了。”艾丽娅的声音拉回他的思绪。
她站在舱门前，星环草的枝叶被她小心捧在怀里，金红与晶白交织的光芒在她掌心流转，“林峰，来帮我固定样本架。”
接下来的四十分钟像被按了快进键。
辐射舱的蓝光笼罩着他们，艾丽娅的晶簇在样本架缝隙间游走，每道晶线都精准避开星环草的叶脉；林峰盯着监测屏，耐辐射指数从87%跳到92%时，他听见自己心跳声盖过了仪器嗡鸣；阿明在舱外实时调整辐射剂量，每报出一个数值，手指就在终端上敲出残影；李将军守在门口，通讯器每隔三分钟就响一次，他压低声音布置着警戒，目光却始终没离开过辐射舱的观察窗。
当监测屏跳出“98.7%耐受率”的字样时，实验室的扩音器突然响起萨拉的声音：“所有人员注意，郊区仓库已清空，电磁脉冲弹全部转移至地下保险库。”陈涛跟着走进来，工装裤膝盖的凝胶泛着淡粉色，他冲林峰比了个“oK”手势，脸上还沾着草屑。
马克抱着医疗箱走过来，给每个人发了维生素含片：“连续三十六小时没合眼的人，现在必须吃一片。”他看向林峰和艾丽娅，语气软下来，“小峰，你上次量血压是四十八小时前，高压145——”
“等实验结束。”林峰打断他，却还是接过含片。
艾丽娅歪头看他：“离星人不需要补充维生素，但我可以陪你吃。”她从马克手里拿了一片，放进嘴里时皱了皱眉，“太甜了。”
众人都笑了。
这是三天来实验室里第一次响起笑声。
晨光透过穹顶洒下来，在星环草的叶片上折射出彩虹，落在艾丽娅的晶状纹路上，又落在林峰手腕的荧光手链上。
小蕊的手工标本被他收在实验台抽屉里，那是用星环草干叶粘成的小星星，背面写着“给拯救地球的爸爸”。
“所有样本的耐辐射数据都达标了。”阿明推了推眼镜，终端屏幕映得他眼睛发亮，“耐热微生物的培养皿也显示稳定——它们能在200c环境下存活三小时。”
李将军看了眼手表，嘴角终于松动些：“先遣队的运输飞船还有十小时抵达。”他拍了拍林峰肩膀，“你们干得漂亮。”
艾丽娅突然指向窗外。
晨雾已经散了，能看见远处的平原上，工作人员正把一箱箱实验样本搬上悬浮卡车。
离星飞船的银色轮廓在云层下若隐若现，赛伦的通讯请求刚好弹进实验室公共终端，离星领袖的声音带着特有的低频震动：“地球的晨光比离星的紫色雾霭温暖。”
林峰和艾丽娅相视而笑。
他们走到实验室外的空地，风里飘着星环草的淡香——那是基因融合后新产生的气味，混合着碳基植物的青草香和硅基晶元的清冽。
抬头望去，星空已经显露出晨曦后的淡蓝，几颗未隐去的星星在天幕上闪着微光。
“等我们到了离星附近的定居点，”艾丽娅指着猎户座方向，“那里的恒星会比太阳更亮。星环草应该能在那里生长，对吧？”
“不仅是星环草。”林峰摸了摸口袋里的小蕊手工，“还有小麦、大豆，甚至陈涛老家的油菜花——我们会把地球的种子带去新家园。”
远处突然传来争执声。
林峰眯起眼，看见几个穿白大褂的科研人员正围着李将军，其中一个挥舞着手臂：“凭什么离星人主导生态舱的设计？我们的方案明明更适合碳基生命！”
艾丽娅的晶状纹路微微一缩，随即又舒展成柔和的淡紫。
她轻轻握住林峰的手：“看来，我们的合作之路，还没到终点呢。”
林峰望着那片争执的人群，又看向天空中越来越清晰的运输飞船尾焰。
他知道，资源分配、技术主导权的争论或许才刚刚开始，但此刻掌心的温度——来自艾丽娅的硅基晶簇，来自小蕊的手工星星，来自实验室里并肩的同伴们——比任何争论都更有力量。
“没关系，”他对艾丽娅笑，“我们已经学会了一起面对。”
风掀起他们的衣角，星环草的香气在晨雾中飘散得更远。
实验室里，基因编辑仪的绿灯仍在稳定闪烁，像一颗小小的、却永远不会熄灭的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