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央指挥室的门被敲响时，赛伦正背对着门站在星图前。
他的硅晶肩甲在暖黄灯光下泛着暗沉的紫，像被暮色浸透的水晶。
听见动静，他没有立刻转身，只抬手按了按耳后——那是离星人平复情绪时的习惯性动作。
林峰的指尖还残留着拷贝文件纸张的触感，潮湿的汗渍顺着指缝渗进掌纹。
艾丽娅走在他前面半步，发间的硅晶发饰突然闪过一道冷白的光，那是离星人情绪波动的征兆。
门被推开的瞬间，林峰闻到了淡淡的金属焦味，像是某种仪器刚被关闭的余温。
\"坐。\"赛伦终于转过身，手里捏着半片离星通讯器碎片，\"我猜你们看过凯特的通讯记录了。\"
艾丽娅的硅晶纹路在颈侧开始闪烁，这次不是警觉的银白，而是困惑的浅蓝：\"为什么用人类血液样本？
我们的实验明明用的是植物细胞。\"她的尾音微微发颤，像离星雨季里开裂的水晶。
赛伦将通讯器碎片轻轻放在桌上，金属表面倒映出他眉心的硅晶纹路——那是离星领袖特有的菱形标记，此刻正泛着暗红：\"三天前，离星最后的生态穹顶坍塌了。\"他的声音像被砂纸打磨过的金属，\"我的母星现在每小时有二十座城市被酸雨侵蚀，硅基生命的皮肤在接触雨水后会溶解，孩子们......\"他突然顿住，指节抵住桌面，硅晶指甲在金属台面划出细小的划痕，\"他们需要地球人的基因数据，不是为了验证融合技术，是为了给离星人制造保护屏障。\"
林峰的后颈泛起凉意。
他想起上个月赛伦给他看的离星照片：青灰色的天空下，硅晶建筑像融化的糖块般扭曲。
但赛伦当时只说\"环境恶化\"，没提过酸雨溶解皮肤的细节。
\"我们的基因能帮你们？\"他脱口而出。
\"碳基生命的细胞膜结构对酸性物质有天然抗性。\"赛伦抽出一份全息投影，淡蓝色的分子链在三人之间流转，\"如果能提取地球人血液中的抗酸基因片段，植入离星人的硅基皮肤层......\"他的硅晶纹路突然转为灼热的橙红，\"但地球联合政府不肯开放人类基因库，他们说需要伦理审查。可离星等不起三个月的审查期！\"
艾丽娅猛地站起来，发饰上的硅晶碎片哗啦作响：\"所以你就用暖手宝偷血？
用老周头和孩子们当实验品？\"她的声音里带着离星人特有的高频震颤，那是愤怒到极点的表现。
赛伦仰头看向天花板，硅晶喉结滚动着：\"艾丽娅，你在离星时见过那些孩子吗？\"他突然抓住她的手腕，硅晶皮肤与碳基皮肤相触的地方腾起细小的静电火花，\"他们的皮肤在下雨时会冒泡，会疼得在地上打滚。我偷的不是样本，是......\"他松开手，指腹蹭过自己手背的硅晶纹路，那里有一道淡白色的疤痕，\"是我妹妹的命。她上个月被酸雨淋到，溶解了半张脸。\"
实验室的冷气机突然发出一声闷响。
林峰的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李将军的未接来电。
他摸出手机时，屏幕上跳出一条新闻推送：\"小行星轨道修正计划遇阻，撞击概率升至87%。\"
\"所以你选择欺骗。\"林峰把手机倒扣在桌上，纸张拷贝的文件被他捏出褶皱，\"但欺骗会摧毁信任。如果地球人知道你在偷他们的血......\"
\"他们已经知道了。\"
门被推开的瞬间，李将军的作战靴碾过地面的金属碎屑。
他穿着深绿色制服，领口的勋章在灯光下闪着冷光，左手提着一个黑色密码箱——那是装着最高机密文件的箱子。
\"半小时前，老周头的孙子在暖手宝里发现了采血针。\"李将军把密码箱放在桌上，\"镇子里现在有三十个家庭在抗议，说我们引狼入室。\"他的目光扫过赛伦，又落在林峰和艾丽娅交握的手上，\"但我刚收到天文局的最新数据。\"他打开密码箱，取出一叠卫星照片，\"小行星带里突然出现了五颗新的碎岩，撞击波会比预计提前三天到达。\"
房间里的空气突然凝固了。
艾丽娅的硅晶纹路褪成苍白，那是离星人震惊时的颜色。
赛伦的指尖深深掐进掌心，硅晶皮肤裂开细小的纹路，渗出淡蓝色的硅基体液——离星人的血液。
\"我们需要离星的推进器技术。\"李将军的声音像敲在钢板上的锤子，\"他们的反物质引擎能在七十二小时内把二十万吨物资送上太空。
而你们\"——他看向林峰和艾丽娅——\"需要在五天内完成基因融合的初步实验，给移民船的生态舱提供抗辐射植物。\"
\"那赛伦的基因库计划......\"林峰的声音发涩。
\"暂时搁置。\"李将军合上密码箱，锁扣发出清脆的咔嗒声，\"但我会派三个连的士兵守着离星科研部。\"他转向赛伦，目光如刀，\"下次再用这种手段，我不介意用电磁炮送你回离星。\"
赛伦低头看着自己掌心的裂痕，淡蓝色血液在金属桌面上晕开，像一朵将谢的蓝水晶花：\"我接受监督。但请允许我继续收集血液样本——用光明正大的方式。\"他抬头时，眉心的菱形纹路重新凝结成坚定的深蓝，\"离星和地球，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艾丽娅突然握住林峰的手。
她的掌心不再像往常那样凉，硅基皮肤因为情绪波动变得温热。\"我可以做中间人。\"她对李将军说，\"离星科研部的所有实验记录，我都会同步给地球基因伦理委员会。\"
林峰看着她发饰上重新流转的暗紫色光芒——那是离星人做出承诺时的颜色。
他想起三天前在实验室，艾丽娅为老周头调整暖手宝温度时，眼里的温柔和现在的坚定重叠在一起。
他摸出拷贝的文件，轻轻推到赛伦面前：\"我可以帮你优化采血协议。但必须让捐赠者知情，包括老周头和孩子们。\"
赛伦的手指抚过文件边缘，硅晶指甲在纸面上留下半透明的痕迹：\"我会亲自向老周头道歉。用离星最郑重的水晶誓言。\"
警报声就是在这时响起的。
尖锐的蜂鸣从天花板的扩音器里炸开，红色警示灯开始旋转。
李将军抓起桌上的卫星照片，瞳孔收缩：\"是碎岩带提前了！气象站报告说，实验基地上方的电离层出现异常扰动，可能引发......\"
\"风暴。\"艾丽娅突然抬头，她的硅晶发饰正在快速闪烁，那是离星人感知到高能粒子流的本能反应，\"太阳风携带的带电粒子和地球磁场碰撞，会形成强电磁风暴。实验室的基因测序仪没有防磁罩......\"
\"去实验室！\"林峰抓起外套冲向门口，艾丽娅紧随其后。
赛伦抄起桌上的通讯器，李将军已经在联系警卫队。
走廊里的应急灯次第亮起，照出众人急促的影子。
林峰跑过玻璃幕墙时，瞥见窗外的天空正在变色——原本的深蓝被撕成紫黑的碎片，像被揉皱的天鹅绒。
风突然大了起来，吹得玻璃幕墙嗡嗡作响，远处传来金属支架扭曲的呻吟。
\"仪器舱的防磁门！\"艾丽娅的声音被风声撕碎。
林峰的心跳声盖过了警报。
他想起实验室里那台从德国运来的测序仪，里面存着他们三个月来的基因融合数据。
如果仪器被电磁风暴摧毁......
\"撑住。\"他对着风吼了一句，不知道是对仪器，还是对即将到来的一切。
当他们冲进实验室时，第一波电磁脉冲刚好抵达。
显示屏上的绿色波形突然炸成雪花，通风系统发出刺耳的尖叫。
艾丽娅扑向测序仪，手指在控制面板上翻飞；赛伦启动了离星的备用电源，淡蓝色的硅基能量流在仪器间游走；李将军则用身体护住墙角的服务器机柜。
林峰站在门口，看着这一幕。
警报声、仪器的嗡鸣、众人急促的呼吸，在他耳边交织成某种奇怪的和谐。
他想起前天下班时，老周头握着暖手宝的笑容；想起艾丽娅第一次给他看离星星图时，眼里的星光；想起赛伦提到妹妹时，硅晶皮肤下跳动的淡蓝血液。
窗外的天空彻底黑了下来，紫黑色的云层里闪过银蛇般的闪电。
风暴正在酝酿更猛烈的袭击。
但林峰知道，无论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小行星、风暴、或是更未知的危机——他们都必须站在一起。
因为在这个被黑暗笼罩的夜晚，他突然看清了某些更重要的东西：所谓合作，从来不是完美的信任，而是即使知道对方有秘密，也愿意为了共同的生存，把后背交给彼此。
而这，才是一切可能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