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生泉的乳白色雾气,如同最温柔的纱幔,无声地滋养着沉睡的苏清雪。夜玄盘坐于泉畔,心神沉凝,指尖混沌玄力流转,在虚空中勾勒着繁复玄奥的轨迹,推演着离开废墟的路线与禁制陷阱的布置。玄天鉴的清光在他识海中流淌,将外界古战场的煞气流动、战魂分布,以及废墟禁制最细微的能量节点,都清晰地映照在“心镜”之上。
时间在专注的推演中悄然流逝。泉眼汩汩,生机流淌。
忽然,夜玄指尖的动作微微一顿。并非推演受阻,而是玄天鉴那推演入微的感知,敏锐地捕捉到了泉眼旁一丝极其细微、却无比清晰的变化!
苏清雪体内,那被玄冰兰药力引导、暂时封印在冰魄剑裂痕附近的狂暴寒毒,以及金烈暗金道伤残留的阴戾能量,在往生泉磅礴生机与九死还魂丹残余药力的持续冲刷下,如同被投入熔炉的杂质,正被一丝丝、一缕缕地剥离、净化!这个过程极其缓慢,却坚定无比!
更让夜玄心头一跳的是,那柄插在苏清雪身侧、剑身布满细密裂痕的冰魄剑,此刻竟在无人催动的情况下,发出了一声极其微弱、却清越无比的剑鸣!嗡——!
剑鸣声起,苏清雪那覆盖着淡淡冰蓝纹路的清丽脸庞上,长长的睫毛如同受惊的蝶翼,剧烈地颤动了一下!
夜玄猛地收回了推演禁制的心神,所有注意力瞬间聚焦在苏清雪身上!他屏住呼吸,混沌色的瞳孔中充满了紧张与期待。
只见苏清雪体内,那被剥离净化的寒毒本源,并未消散,反而在冰魄剑的牵引和往生泉生机的包裹下,化作一股精纯无比、至阴至寒的冰魄玄力,如同百川归海,倒灌回她新生的玄脉之中!她的冰魄玄脉,在经历了寒毒反噬、道伤侵蚀、濒临崩溃,又经往生泉生机重塑、九死还魂丹药力稳固后,此刻在这本源回归的淬炼下,如同涅盘的寒玉,变得更加晶莹剔透、坚韧纯粹!玄脉内壁上,甚至开始凝结出细小的、如同冰晶雪花般的天然道纹!
轰!
一股远比她受伤前更加精纯、更加凝练、带着刺骨寒意却又蕴含磅礴生机的气息,如同沉寂的冰山苏醒,轰然从苏清雪体内爆发出来!玄丹巅峰!而且根基之稳固、玄力之精纯,远超从前!她身下的地面瞬间凝结出一层薄薄的白霜,又被泉水的生机迅速融化,形成奇异的循环。
“嗯…”一声压抑着痛苦的闷哼从苏清雪唇间溢出。她紧闭的眼皮下,眼球在快速转动,仿佛在经历一场激烈的梦境。无数画面在她识海中翻腾:坠龙渊的绝望血战,金烈那毁天灭地的玄婴一击,夜玄背着她亡命奔逃的颠簸,丹老燃魂化丹的悲壮,古战场煞气的侵蚀,以及…在这乳白色泉水中,那股温润却坚韧的力量,如同母亲的手,一点点抚平她躯体和灵魂的创伤…
最终,所有的混乱归于一点——那张在绝境中始终挡在她身前,染血却坚毅的面孔!
刷!
苏清雪猛地睁开了双眼!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眸?依旧如万载寒潭般清冷,冰蓝色的瞳孔深邃得仿佛能冻结灵魂。但此刻,在那片亘古的冰寒之下,却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仿佛历经生死轮回后的沧桑与明悟!冰魄剑意在她睁眼的刹那自行激发,不再是单纯的冰冷与锋锐,剑意流转间,竟隐隐带上了往生泉的生机韵律与九死还魂丹那逆转生死的道韵!冰冷中孕育着复苏,寂灭中蕴含着新生!她的剑意,在生死边缘走了一遭后,完成了至关重要的升华!
视线由模糊瞬间变得清晰。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夜玄那张近在咫尺的脸庞。依旧俊朗的轮廓,却带着难以掩饰的憔悴,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眼窝深陷,唯有那双混沌色的眸子,此刻正一眨不眨地、充满紧张与狂喜地凝视着她。那眼神中,有劫后余生的庆幸,有刻骨铭心的担忧,更有一种失而复得的、几乎要溢出来的深情。
“夜…玄…”苏清雪的声音干涩而沙哑,如同冰棱摩擦。她尝试着动了动手指,发现身体虽然虚弱,却充满了新生的力量,玄脉中奔腾的冰魄玄力前所未有的顺畅与强大。
“清雪!你醒了!太好了!真的太好了!”夜玄的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他猛地伸出手,似乎想将她拥入怀中,却又在触碰到她冰冷衣衫的瞬间,硬生生停住,只是紧紧、紧紧地握住了她微凉的手。那力道之大,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又怕稍微用力就会碰碎了她。
手掌传来的温暖与力量,如同电流般瞬间击穿了苏清雪冰封的心防。她感受着夜玄掌心因长期握剑和背负而留下的粗糙茧子,感受着他指尖无法控制的细微颤抖,看着他眼中那几乎要落下的狂喜泪水…所有的清冷,所有的坚强,在这一刻土崩瓦解。
她没有说话,只是反手更用力地回握住了夜玄的手。冰蓝色的眼眸中,那层万年不化的寒冰,如同遇到了最炽热的阳光,迅速消融,化作两行晶莹的泪珠,无声地滑过她苍白却依旧绝美的脸颊,滴落在两人紧握的手上,冰凉,却又滚烫。
她的目光越过夜玄的肩膀,看到了侧躺在泉边、气息平稳但依旧昏迷的洛水,看到了平躺在泉眼正前方、如同沉睡磐石般的林动。洛水后背那道狰狞的爪痕虽已愈合大半,却依旧触目惊心;林动灰败的脸色虽褪去,但那沉寂的识海依旧如同深渊。
丹老燃魂化丹的悲壮画面再次闪过脑海,石昊燃魂断后的决绝身影,萧炎焚途阻敌的浴血背影…一路的鲜血与绝境…
所有的担忧、后怕、悲痛、以及劫后余生的巨大庆幸,如同决堤的洪水,冲垮了苏清雪所有的防线。她不再是那个清冷孤高的冰魄仙子,只是一个在失去边缘被拉回、目睹了太多牺牲与守护的女子。
“大家…都没事…太好了…”她哽咽着,声音破碎不堪,泪水如同断线的珍珠,止不住地滚落。她紧紧抓着夜玄的手,仿佛那是她在无边黑暗中唯一的浮木,冰凉的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夜玄看着泪流满面的苏清雪,心中如同被最柔软的东西狠狠击中,酸楚与怜惜瞬间淹没了所有。他不再克制,伸出另一只手,极其轻柔地、带着无限珍视地,拂去她脸颊上的泪痕。指尖触及那冰凉的肌肤,感受到她细微的颤抖。
“没事了…都过去了…”夜玄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魔力。
苏清雪抬起泪眼朦胧的冰眸,深深望进夜玄那双充满坚定与痛楚的混沌色瞳孔中。千言万语,尽在不言。她用力地点了点头,将脸轻轻埋进夜玄温暖而宽阔的胸膛,任由泪水浸湿他的衣襟。这一刻,所有的清冷孤傲都化作了最深的依赖与信任。
泉眼汩汩,生机氤氲,无声地见证着这对历经生死磨难的眷侣,在绝望废墟中,用泪水与紧握的双手,诉说着无声的誓言。白小纯安静地蜷缩在一旁,纯净的黑眸里映着两人相拥的身影,小尾巴轻轻摇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