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案司后巷的青石板被夜露浸得发凉,皮延林单手托着阿莲的膝弯,另一只手虚扶着她后背。
少女的身子轻得像片纸,额角滚烫得吓人,嘴里仍在断断续续念着“圣君显灵”,尾音像被风吹散的蛛丝。
“放我在密室就行。”他侧头对顾清欢道,靴底碾过地上的碎砖——方才从祠堂回来时,他特意绕了三条暗巷,确认没被圣君教余党跟上。
顾清欢的玄铁剑还握在掌心,剑脊凝着层薄霜,映出她紧抿的唇线。
密室门“吱呀”一声推开,霉味混着药香涌出来。
皮延林把阿莲靠在墙根,摸出怀里的暖炉塞进她手里。
少女蜷缩的手指无意识勾住他的衣袖,指甲在他腕上掐出浅红印子。
他低头看了眼,忽然想起小时候在义庄守夜,那些咽气前攥着草席的死者,也是这样抓着最后一点温度。
“我去巷底签到。”他直起腰,伸手抹了把阿莲额角的冷汗。
顾清欢的目光扫过少女额心那团极淡的紫雾,手按在剑柄上:“我守着门,半柱香内若有动静——”
“放心。”皮延林扯了扯嘴角,转身时衣摆扫过案几,震得烛火晃了晃。
他的影子在墙上拉得老长,像根被风刮歪的芦苇。
后巷的青石板缝里长着几丛野薄荷,皮延林躺下去时,清凉味钻进鼻尖。
他闭眼数着呼吸,第三十七次吐气时,系统提示音在识海响起:“今日签到完成,获得《懒魂归真术》进阶版。”
他睫毛颤了颤——这是他躺平第七十三天触发的“十倍返还”奖励。
原版本能清除浅层邪祟,进阶版...他指尖无意识敲了敲石板,忽然听见密室方向传来一声闷哼。
是阿莲的声音。
皮延林翻身而起时带起一阵风,青石板上还留着他躺出的人形凹痕。
推开门的瞬间,他差点被撞回来——阿莲不知何时挣开了暖炉,指甲在青砖墙上划出五道血痕,喉咙里发出幼兽般的呜咽:“圣君...圣君不要抛弃阿莲...”
他快步上前按住她双肩,掌心贴着她后颈的风池穴,《懒魂归真术》的真气顺着指尖涌进去。
眼前忽然泛起紫雾,等雾气散去,他站在一座地宫里。
地宫四壁嵌着夜明珠,中央摆着口黑檀木棺材。
归元子的身影从阴影里走出来,手里捏着枚青铜铃铛,铃身刻满扭曲的符咒。
阿莲跪在他脚边,头发被攥成一束,额心的紫雾正往铃铛里钻。
“圣君是神,信他得永生。”归元子的声音像浸了冰水的针,扎进皮延林耳膜,“你看她多乖,求着把魂儿献出来。”
阿莲抬起头,眼睛里没有眼白,全是浑浊的灰:“阿莲信...阿莲愿把命给圣君...”
皮延林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能感觉到,这不是普通的幻象,是阿莲被封印的记忆顺着心印咒反涌。
他咬了下舌尖,血腥味在嘴里炸开,意识猛地沉进阿莲识海。
“清欢!”顾清欢刚把剑插回砖缝,就听见密室里传来皮延林的低喝。
她踢开脚边的碎石冲进去,正看见阿莲像条被抽打的蛇般扭曲,皮延林额角的汗滴成串,手按在她天灵盖上,指节白得像骨瓷。
“心印咒的高阶形态!”皮延林的声音发颤,“他们用天诏铃把执念刻进魂里,比普通催眠深三层...”他突然闷哼一声,阿莲的指甲划破了他手背,血珠滴在少女额心的紫雾上,雾气“嘶”地缩了缩。
顾清欢反手关上门,抽出腰间的镇魂符拍在门框上。
符纸泛起金光,把密室里的异动隔绝在外。
她蹲下来,玄铁剑横在膝头:“需要我做什么?”
“按住她的手!”皮延林咬着牙,另一只手掐诀按在阿莲丹田。
《懒魂归真术》的真气化作银线,正顺着紫雾的缝隙往里钻。
阿莲突然发出一声尖叫,声音尖得像刀刮铜锣:“不要撕!圣君会惩罚阿莲的!”
皮延林的银线猛地一紧。
他看见那团紫雾里裹着根细如发丝的黑线,线的另一端,是半块龙纹玉牌。
“这是...御赐的?”他心里一震,银线突然被黑线缠住,疼得他差点松手。
“清欢!”他吼了一声。
顾清欢立刻扣住阿莲的手腕,玄铁剑的寒气顺着皮肤渗进去,阿莲的挣扎弱了几分。
皮延林抓住机会,银线猛地一拽——
“啊——”阿莲的尖叫刺穿耳膜。
皮延林向后跌坐在地,手里捏着块拇指大的紫晶。
紫晶表面浮着些细碎的光影,仔细看竟是魏通判的脸:“阿莲,这是圣君的考验,去地宫跪足七日,圣君便会赐你全家平安。”
阿莲的身子突然软下来。
她望着自己满是血痕的手,又看看皮延林手背的伤,突然哭出声:“我记起来了...那天我娘病得厉害,魏通判说地宫有圣君的药,让我去跪...可我跪了七天七夜,我娘还是死了...他还说我不够虔诚,要把我的魂献给圣君...”
皮延林擦了擦汗,把紫晶封进玉瓶。
瓶身映出半块龙纹,背面“圣旨”二字被血渍染得发红。
他捏着玉瓶的手紧了紧:“圣君教敢用御赐之物做邪器,说明宫里有人递刀。”
顾清欢解下披风给阿莲披上,剑穗上的银铃轻响:“你之前说要去京城...”
“不急。”皮延林靠在门上,望着窗外的星子笑。
他手背的伤还在渗血,却慢悠悠摸出块桂花糖含在嘴里,“先让我眯一会儿——明早还得去大牢提审魏通判呢。”
阿莲抽抽搭搭的哭声渐渐小了。
顾清欢望着皮延林闭起的眼,突然发现他眼下有淡淡的青影。
原来这懒人也不是真的不费力气,只是把所有的累都藏在躺平的姿势里。
后巷的风吹进来,吹得烛火忽明忽暗。
玉瓶里的紫晶闪了闪,映出皮延林的倒影——他的睫毛在眼下投出小扇子似的影子,嘴角还沾着点桂花糖的碎渣。
“等天亮了,”他的声音轻得像梦话,“该去会会那位‘圣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