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师徒三人默不作声地收拾工具。李师傅把磨得发亮的扳手挨个塞进帆布包,金属碰撞声叮叮当当;李枫赌气似的把安全帽往地上一砸,扬起的灰尘在斜射进来的阳光里翻滚。不到半小时,我们的储物柜就空得像被洗劫过,只留下几团擦机器的破抹布在墙角蜷缩。
李师傅叼着半截香烟,烟屁股在寒风里明明灭灭:\"走,挨家问问去!\"接下来整整一天,我们踏遍了周村大大小小二十多家修理厂。有的老板隔着玻璃摆摆手,有的叼着牙签上下打量我们后直摇头,最过分的一家甚至放狗把我们师徒轰了出去。
暮色又一次漫上青石板路时,李师傅突然在巷口停住脚。他倚着斑驳的砖墙,皲裂的手指夹着快要烧到指缝的烟头:\"把KtV要账的事儿,从头到尾再给我讲一遍。\"当听到孙美玉父亲的威胁时,他猛地把烟头按在墙上,烫出焦黑的印记:\"哼,这是要逼你俩低头啊!那种不检点的女人,就算饿死也不能答应,找人接盘还那么硬气。呸,真恶心!\"
他转身踢开脚边的易拉罐,金属撞击声在寂静的巷子里格外刺耳:\"周村待不下去,咱就去青州、去潍坊!今晚去饭店专挑贵的点,把那黑心老板的钱包吃瘪!明天我坐最早的班车去周边城市,等找着落脚地儿,就来接你俩。\"说着,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扫过我们疲惫的脸庞,突然咧嘴笑了,露出几颗发黄的牙齿:\"怕什么?只要手艺在,到哪儿都饿不死!\"
夜幕降临时,酒店的水晶吊灯把包厢照得亮如白昼。李师傅翘着二郎腿,把龙虾壳随意丢进骨碟:\"再来两只龙虾,要活的!\"我和李枫相视一笑,甩开膀子大快朵颐,鲍鱼刺身冰凉滑嫩,茅台的醇香在舌尖炸开。老板额角沁着细汗,假笑着给我们倒酒,金丝眼镜后的眼神却越来越阴沉。
散场时,银盘似的月亮早已高悬中天,将清冷的光辉洒在霓虹闪烁的街道上。我们师徒三人相互搀扶着,脚步虚浮地晃出酒店大门。酒精在血管里肆意奔涌,连呼出的气息都带着浓烈的酒气。刚抬手想拦下一辆出租车,突然一股刺鼻的酸腐味扑面而来,紧接着,带着辣椒油的剩菜汤兜头浇下。
冰凉黏腻的汤汁顺着脖颈灌进衣领,浸透的衬衫紧贴在皮肤上,混合着辛辣的刺痛感。三月的夜风裹挟着寒意呼啸而过,我们三人浑身湿透,牙齿不受控制地打颤,酒意瞬间消散大半。怒意如同被点燃的火药桶,\"轰\"地炸开。
转头望去,三个染着五颜六色头发的混混正举着大铁盆,脸上挂着挑衅的狞笑,其中一人还故意晃了晃盆沿残留的汤汁。李师傅本就暴烈的脾气瞬间被点燃,双目圆睁,像头被激怒的狮子般怒吼着冲了上去。我和李枫对视一眼,作为徒弟,怎能在师傅身陷险境时袖手旁观?我们抄起路边的木棍,毫不犹豫地跟了上去。
拳脚交加声、咒骂声在空荡的街道上回荡。三个混混在我们凌厉的攻势下毫无还手之力,被打得满地翻滚、哭爹喊娘。整整半个小时,他们被揍得鼻青脸肿,瘫在地上直哼哼。
就在我们气喘吁吁准备离开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阵鼓掌声。回头望去,孙美玉的表哥身着警服,嘴角挂着意味深长的笑,眼神中满是算计。他身后,七八个民警早已严阵以待,警棍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就这样,我们被押进了派出所。当看到罚款单和医药费账单上的数字,与今早刚拿到的工资分毫不差时,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真相如同被掀开的遮羞布,赤裸裸地摆在眼前——我们,彻彻底底地掉进了孙美玉精心设计的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