莽林口,李闲抱臂抚颌,打量四周。
几块巨石三三两两地堆在碎石滩,旁边便是滔滔而行的滔河,不断将新的碎石拍打上岸。
“的确不错。”李闲轻语。
椿灵庇护的极限范围,凡人到这里要花大功夫,所以不必担心波及;碎石一片,没什么资源,修士也不会往这边来。
而这滔河反馈及时,更是理想的出剑对象
用力投掷一块巨石下去,水花当即溅起极大的水花。
李闲满意地点点头:“试试看。”
灵力注入手中的咒符,淅淅沥沥的小雨便下了起来。雨阵中,一柄冰剑很快成型。
它寒意凛凛,在雨中缓缓沉浮。
但奇怪的是,上次还在李闲掌心中的剑字,此时却是没有露头的意思
李闲皱眉,有些困惑——
掌心中明明有热意酝酿,在与冰剑共鸣,为什么无法发出?
难不成是要剑出方可?
本就是来检验的,有这个可能性自然要尝试。
李闲也不迟疑,心念一动:
“去!”
冰剑直冲而出,斩向湍流激荡的滔河。
轰——
水流飞起丈余,直指高天,而后垂头而反,哗啦啦地落下,在河上反激起阵阵水花,声势浩大。
但这等阵仗却没能让李闲心喜,眉心反倒拧得更紧。
冰剑根本没有像他预料的那样吸纳剑字,只是依照他的心意直戳戳地冲下去罢了。
到底是因为什么?
李闲回忆当时的情况,又猜测:“难不成非要四柄及以上才行?”
遥指雨阵,片刻后,四把冰剑缓缓成型。
招手向下,四柄冰剑再度入河——
轰!
这次的水花激荡得更高,足足有七丈还要多,带着些说不出名字的怪鱼落在岸边,“噼噼啪啪”地响个不停。
只是剑字依旧没能被冰剑召唤出来,甚至连发热的共鸣也在逐渐消减。
是唤剑的手势不对?
李闲不信邪,多次尝试。
滔河水流起了又落,湿透的岸边到处都是踢腾的怪鱼。
它们歪着头,口唇与鳃不断张开闭合,眼睛死死地盯着这个吃饱了撑的的儒衫少年,似是相当不满。
李闲却丝毫不在意这些怪鱼的视线,物我两忘,不断地凝剑出剑,一定要找到剑字的驱使之法。
李醉鹤曾同他讲过:“平时练功差不多,打起架来就会差一点。”
踏上修仙之路,同他人的斗法是躲不掉的。
今天不把剑字与剑的结合摸透,明天说不准就会遇上恶战,就此饮恨。
所以不能拖,更不能躲,必须要找出解决的方法,再将其化成自己实力的一部分。
雨阵中冰剑形成再出,李闲全心感受着掌心热气与其的共鸣,做着微小的调整。
随着时间的推移,扑腾的怪鱼越来越多,堆起不矮的“小山丘”。
离滔河近一些的,还会被同类的甩尾拍回水中。但更多的却是堆在“山”上,滑向另一端,距离河水越来越远,回“家”无望。
李闲灵力枯竭时,便会稍作休息,将够大的怪鱼收取到囊星中,留作将来的食材。而那些比较小的,他则是一脚将其踢回滔河,让其继续成长。
出剑,捡鱼;捡鱼,出剑……
枯燥的循环重复了一上午,他却始终没有摸到剑字与冰剑结合的诀窍,一直在原地打转。
“还真练不明白啊……”又一次将母气蒸腾出的法力使干用净,李闲坐在岸边,垂头丧气。
这场苦练唯一的收获,只有囊星中越来越多的怪鱼,已经装了一筐又一筐,在角落躺着。
“好在以后吃饭的事不用发愁了呵。”李闲摸摸胸前挂着的囊星,自我安慰。
事已至此,先吃饭吧。
跟前的火堆被石头围着,燃得正旺,上面有七八条烤鱼冒油,散着诱人的香气。
听到“滋滋”的响声,李闲熟练地将烤鱼挨个翻面,又往上撒了几粒盐巴。
不多时,最早放上去的那条鱼便已经完全熟了,被李闲取下,放到嘴边。
但这口还没咬下去,他的头猝然抬起,神识随之扫向滔河上游。
“救命……救命啊!咕噜噜…呕…咕噜……有人吗?救救我们!咕噜噜……”
水流湍急的滔河中,一道身影趴在一节浮木上,拖着什么,奋力地游着。
身影不过四五岁年纪,游泳技术尚可,但绝不是能够在滔河中来去的好手。若非侥幸扒在这上游冲来的浮木上,他早已沉底,在鱼腹中安眠。
即便如此,他的处境依旧岌岌可危。
他拖着的东西也在拉着他,在流水的冲刷中浮浮沉沉,要耗尽他的气力,将他带到更加凶险的下游去。
明知再这样下去会相当不妙,小男孩依旧咬牙硬挺,倔强地不肯松手。
他大口呛水,时不时地还回头,向自己右臂勾着的东西喊:
“了了,醒过来了了!咳咳!我还要带你去看莽林外面的大荒呢!咳咳咳……你答应过陪我一起去的,怎么能食言!”
“我说话你听到了吗,谢了了!”他已经有了几分哭腔。
但他所拖着的小女孩却是不复往日的灵动,双目紧闭,嘴唇发青,面色苍白,吐息间进气已经赶不上出气。
这在滔河上浮沉的两个小家伙,竟然是齐看水和谢了了!
他们不知因何落水,看样子已经在滔河上挣扎许久。
齐看水一手扒浮木,一臂勾着小女孩,脸上的水珠子往下掉着,说不清是河水还是泪水,也空不出手去抹一下。
“有人吗…救救我们吧……”齐看水近乎绝望了。
他的力气越来越小,连浮木都快扒不住了。抓着谢了了的右臂更是又麻又木,几乎没有知觉,全凭意志苦撑。
再这样下去,别说救下了了,他自己都要失去意识,在随波逐流中被河中的鱼群啃食殆尽。
哗哗——
似是在回应他的期待,水面上一道波纹破开,滔河的流速霎时间减缓几分,让齐看水得以喘息。
他有些奇怪地看着从下游上来的波纹,不知是何缘故。
“齐看水!”
有人在唤他的名字,无比熟悉,齐看水不自觉地抬起头。
得益于这波纹对流速的平抑,叫他能够省出些气力,抱住浮木,用手擦去模糊视线的泪水。
只见远处一名少年高高跃起,速度飞快地向这边赶来。他藏蓝长衫的衣摆被迎起的风吹拂,在风中起荡,猎猎作响。
师傅!
是师傅!
是师傅来救他们了!
齐看水大喜,却连笑一笑的气力都没有,只能把激动放在心里。
他看了一眼水上越来越显眼的波纹,察觉到这可能是李闲救他的方式。便强逼出最后几分力气,带着谢了了向着波纹游去。
但岸上的李闲见到这一幕,面上不仅没有宽慰半分,反而多了几分急色。
“游!往回游!”
他边喊边摆手,恨自己不是识途境修士,无法瞬时飞遁而至。
齐看水有些困惑,他没有理解李闲这是什么用意。
波纹......不是来接他们的?
好在听话他还是会的,当即深吸一口气,就准备依言游回去。
但是也来不及了,带着谢了了,松开浮木的他根本无法抵御水流的冲击。反而顺流而下,飞快地接近那道波纹。
波纹剧烈动荡,而后又形成一个漩涡。
漩涡越扩越大,阻隔了前后的流水,周遭的水位更是不断降低。
“呜——”
一声似哭非哭、似笑非笑的鸣声在齐看水耳边响起。
他转身仰头,看到一只巨大的无皮鱼在死盯着他,尖牙巨齿之畔,是滔河也洗不净的涎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