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膛里的火舌舔着黑铁锅,谢婶子往沸水里撒了把艾草,蒸腾的热气裹着草腥气漫进西屋。
张红蜷缩在铺着新褥子的土炕上,额角的汗把鬓发粘成湿缕,
指甲深深抠进炕沿的木纹里——从晌午到现在,阵痛已经像海浪般拍了她七八个来回,可下身的坠胀感却始终停在半吊子上。
“头还没朝外呢。”王婆子的指尖在她肚皮上按了两圈,粗粝的掌心蹭过皮肤时,张红疼得腰往上弓。
这位方圆十里有名的稳婆眯着眼,皱纹里嵌着多年接生攒下的笃定,
“得把孩子转过来,不然卡在骨盆里,你遭罪不说,娃也难见天日。”
谢婶子攥着擦汗的粗布站在炕边,喉结在松弛的脖颈间滚动:“婆子,咱轻点……红啊你忍着,当年我生老三时……”
话没说完就被张红一声闷喊打断。土坯墙缝里漏进的夕照把王婆子的影子拉得老长,像道沉重的符咒压在产妇抽搐的身上。
当那双老手开始推揉隆起的腹部时,张红觉得有把生锈的刀在子宫里翻搅,痛得她抓起枕头往嘴里塞,牙齿却还是磕得咯咯响。
院子里李希跪在青石板上,手里的粗瓷碗盛着半碗清水——这是村里产妇生产时的老讲究,求观音菩萨护佑母子平安。
碗沿被他捏出湿痕,水珠顺着指缝滴在砖缝里,惊飞了两只觅食的麻雀。“菩萨显灵……菩萨显灵……”
他嘴唇哆哆嗦嗦地动,声音混着西屋传来的闷哼,在渐浓的暮色里显得格外单薄。
“不行了……娘……我没力气了……”张红的声音突然弱下去,枕头从嘴边滑落,眼皮像灌了铅似的往下坠。
谢婶子扑到炕边,指尖掐住她的人中:“别睡啊红!你看看窗外,日头还没落下呢,咱生孩子哪有不遭罪的……”
王婆子也慌了神,粗糙的手在张红手腕上摸了摸,脉搏跳得像漏了气的风箱。“快掐人中!去灶间舀碗参汤——”
话没说完就顿住了,这年月谁家能有那金贵东西?
白星从空间拿出人参片“我有!”她几乎是撞开门冲进去,布包落在炕沿上,几片浅黄的参片散出来,在夕照里泛着温润的光。
当参片塞进张红嘴里时,白星趁机扣住她的手腕,治愈异能像条细流,悄悄渗进产妇滚烫的血脉里。
“有动静了!”王婆子突然压低声音,指尖触到产道口的胎发。
张红却又昏了过去,嘴唇咬得发紫,任谢婶子怎么喊都不醒。
白星盯着她泛青的眼睑,掌心的异能不受控地往外涌——她知道不该在人前显露这本事,
可此刻炕沿上的血迹已经洇开巴掌大的暗斑,像朵正在枯萎的花,白星还是偷偷用异能不停的给张红治愈,索性没人注意她。
“使劲啊!孩子头出来了!”王婆子的声音带着破锣般的沙哑。
张红在半昏迷中听见这话,指甲抠进白星的手背,凭最后一丝力气往下挣。
月光恰好从窗棂斜射进来,在产床上镀了层血色的金边,把王婆子弓着的背映成黑色的剪影。
当婴儿第一声啼哭划破暮色时,白星看见谢婶子抹了把脸,不知何时眼里已经全是泪。
“是个女娃,长得俊呢。”王婆子用剪子剪断脐带,随手把孩子裹进襁褓里。
小家伙皱巴巴的脸上还沾着血污,却把拳头攥得紧紧的,哭声虽嫩,却透着股子生命力。
张红勉强撑起身子,看见谢婶子怀里蠕动的小团,忽然笑了,眼泪却顺着鬓角往下淌——这一笑牵动了伤口,疼得她倒吸凉气,却还是伸着手想抱抱孩子,最后还是昏睡过去。
李希套着驴车回来时,月亮已经爬上凤凰树稍。
车辙碾过门前的土路,惊起几只夜蛾。王婆子把红包揣进袖口,临上车前又回头看了眼屋透出的灯光:“记住了,产妇这三天别沾凉水,孩子脐带没掉前……”
话没说完就被谢婶子塞过来的鸡蛋堵住,粗瓷碗里六个鸡蛋码得整整齐齐,在夜色里泛着青白的光。
后半夜的风掀起窗纸,白星坐在炕沿边打盹,听见身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
张红正借着油灯的光看孩子,指尖轻轻碰着小家伙肉乎乎的手背。“多亏了你……”
她忽然轻声说,声音里带着劫后余生的沙哑,“那参片……真是救命的东西。”
白星没说话,只是笑了笑,目光落在炕角那碗没喝完的参汤上——汤面上漂着的参片已经泡得发白,像片落在水里的云,正随着产妇平缓的呼吸轻轻晃动。
窗外,北斗星在天幕上闪着微光,远处传来狗吠声,一声长一声短,惊起几片凋零的槐树叶。
婴儿突然哼唧了两声,张红忙把她抱进怀里,掌心贴着小身子的温度,忽然觉得刚才那些痛都成了遥远的梦。
灶膛里的火还没灭,暗红的火星子偶尔溅出来,把谢婶子搭在椅背上的蓝布衫映得忽明忽暗——这一晚的血色与啼哭,
终将在黎明前的微光里,化作新生命带来的暖意,慢慢渗进这户农家的砖缝瓦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