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冼、令狐星河、尉迟澜、文京越、周淙、李涂山奉诏,连夜入宫。
玉和殿的前殿,灯火通明。
裴恒玉坐在御案之后,撂下手中茶盏,他说,“泗水突发江洪,万亩良田被淹,秋收被毁,饥民遍野,各位大人有何救灾良策,说来听听。”
与此同时,裴衍在新扎的帐篷里,刚刚歇下,就听到了雷鸣般的马蹄之声。
裴衍拿过枕边的双刀,披衣而起。
崔寂云没有说谎,他在秋猎之后,就找了铸剑大师,把断掉的右手刀,重新修复。
但因为是断刀重造,修好的右手刀,比原来的短了一截儿,不过,对于身材略显娇小一些的裴衍来说,反而更加趁手一些。
裴衍提刀而出,大盛的兵士,已经冲出了帐篷,对着冲进来的敌人,亮出了兵刃。
送亲的护卫队,大部分留给了卢晴烟,还有一部分,先行回了甘城,现在同裴衍一起留守营地的,总共不过几十人。
裴衍站在篝火边,看着踏马而来的蒙面汉子,粗略数了一下,足有百余人!
不过,他一眼认出,火光对面那个蒙着面的瘦高男子,是苏和。
裴衍眼珠微转,他跨步上前,冷声质问,“苏和,带人夜袭大盛营帐,你是两国联盟么?”
苏和没想到,只一个照面儿,裴衍就认出了自己。
他在呼啸的夜风里,扯掉面罩,露出满脸胡子,摆开架势说,“裴将军,你是个好人,今夜这事儿和你没关系。我们兄弟几个,在这浑河岸边,埋伏了一天一夜,是为了找宇文君安,给我家殿下报私仇的。你让开,这和你们大盛,没关系!”
裴衍快被这蛮子的蠢,气笑了,她大声质问,“你们偷袭大盛的营地,还要在大盛侍卫的保护下杀人,这事儿怎么能和本将军没关系?”
“当然没关系,”苏和还在试图和裴衍说明来意,“是宇文君安先打伤了我家太子殿下,这事儿我们不能放过他,你只当看不见,我不想伤你!”
“我谢谢你!”
从认出他们的那一刻起,裴衍就知道了他们的来意。
但裴衍不能交出宇文君安,不只因为那家伙现在不在营地,还因为,宇文君安此刻的身份,是大盛的世子,他得包庇到底!
裴衍苦口婆心道,“苏和,咱们也相处了这些日子,我劝你一句,你家太子那事儿,大长老阿古拉上次已经说了,早就翻篇儿了。现在,带着你的人,回你的草原,好好过你们的生活,本将军就当今晚什么都没发生过,算是全了相识一场的情谊!”
“好!”苏和道,“裴将军是个爽朗人!”
苏和竖起大拇指,高声道,“就冲你这句话,今晚我做主,放你一条生路!你把宇文君安叫出来,老子只要他一个人的命!”
“蠢货!”裴衍见说不通,也不再多废话,他拇指微动,推开剑鞘,一路都没亮过的刀锋,在即将离开草原的暗夜里,露出了寒芒。
裴衍是武进士出身,他的功名,是一场、一场武比打下来的,最不怕的就是打架。
但今夜不同,对面的这些,是比自己还多的敌人,他的刀,一旦出鞘,就得杀人。
他只有一次机会,错失了,丢的不仅是自己和兄弟的性命,还有大盛的尊严,因此裴衍不能败!
这些京郊大营里的军汉们知道,但从守备军里替换出来的侍卫,并不知道,今夜,是他们第一次见裴衍拔刀。
裴衍因为是女子,体格并不壮硕,因此,宇文霜月在教她的时候,只教‘快’字诀。
裴衍就把‘快’字诀,练到了极致。
他的双刀,一出鞘,就快成了残影,苏和还没来得及看清形势,他身边的兄弟,就被抹了脖子。
守备军的血液,沸腾了,他们的刀,跟着攀上了犬戎人的喉头。
血线划过,人栽倒在马下,苏和赤红了双目,“裴衍,你他妈的,来真的!”
“刀已出鞘,”裴衍的声音散在风里,“再无转圜!”
血雨把夜风,染上了腥臭,刀光在苍白的月影下,把生命收割。
温热的血,洒在大地上,和成了泥。
军人之间的厮杀里,没有哀嚎。
裴衍没想到,第一次拔刀,就是敌众我寡的恶战。苏和没想到,讲话客气的大盛将军,杀起人来,毫不手软。
他们本没有仇怨,却在拔刀相向的那一刻,变成了你死我亡。
裴衍打了半宿,她身后的人,愈战愈少,宇文君安没有出现,但不远处的河岸上,站着一队人。
他们藏在夜色里,把火光里的厮杀,看得清清楚楚,姜亥说,“巴特尔,那些人,和你长着相似的脸,他们看起来像你的族人。”
巴特尔看着身后的马车,马车上的箱子里,装着的都是金银珠宝。
鸾鸟不知道飞哪儿去了,这些珠宝,他们得用马车运回上京。
他说,“巴特尔这条命,现在属于主人,属于主人的巴特尔,已经没有了族人!”
姜亥冷笑,“你的确没有族人了,他们快就被杀光了!”
裴衍的双刀,收割了犬戎人,最后一颗头颅,她累得几乎站立不住,看着倒在脚下的兄弟,裴衍暗自下定决心,这事儿,绝不能就此了结!
******
当太阳再度升起,在玉和殿商议一整夜的裴恒玉,带着令狐星河、尉迟澜和一众近卫,踏上了去往泗水的官道。
魏冼是不同意皇帝亲往泗水的,自古以来,就没有皇帝亲自赈灾的先例。
不说别的,只说水灾后面大多跟着瘟疫,那可是防不胜防,一旦沾染,皇帝现在连个子嗣都没有,后果不堪设想。
但此次洪水,太过蹊跷。泗水是沧澜江的一段,沧澜江西起昆仑山,东流至风息海,流经七洲四十九县,上千年来,从来没在泗水这段,发过洪水。
只因为泗水太平缓了,平缓到泗水两岸,连像样的堤坝都没修,致使洪水直接冲毁了农田。
然而,更匪夷所思的是,洪水只冲毁了泗水北岸,郓州的农田,而泗水南岸,桐城的农田,一点儿没淹!
这事儿太蹊跷了!
直觉告诉裴恒玉,他非去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