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门大开,光线一晃,进来一个壮硕汉子,身后跟着个小太监。
前面的汉子,身材魁梧,遮了日光,手里提溜个人,手一抬,道,“吴寿带到!”
安乔边说边把手里的人,小鸡崽子似的,扔在地上。
哐的一声响,震得卢晴烟柳眉直蹙。
自安明被派去桐城后,裴恒玉就把安乔调到了御前,领着御前侍卫的差,走哪儿带哪儿。
这人还真是憨!
裴恒玉心说,也不跟他计较,摆摆手,让安乔退到一边,那小太监也退到了他的身后。
宇文君安瞧了他一眼,转眸看向地上的人。
“吴寿!”见人没动,双喜斥道,“还不过来,拜见皇上?”
地上的人,仿佛死了似的,一动不动。
他头顶的发丝,有些乱,但到底没散;额头被砸在地上,看不清面色;背上的青布褂子,皱巴巴的,自从被安乔扔下后,整个人都没动过。
宇文君安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裴恒玉见他要去查看,一把按住了他落在扶手上的手,冲双喜道,“去看看!”
双喜上前,照着那人的肩膀,踢了一脚,骂道,“昏头了,见了陛下,还不跪拜?”
那人被他一踢,仿佛不知道疼,没骨头似的,顺着老太监脚上的力道,直接栽向一边。
双喜觉出不对,俯下身,扳过脸来,不由蹙眉。
脸,还是吴寿那张脸,只是,两眼迷离,目光呆滞,俨然已经辨不清人了。
“吴寿,吴寿!”双喜叫着他的名字,尖细的嗓音,在殿内回响。
“奴婢知错,奴婢认罪!”
吴寿一惊,突然叫起来,胡乱点着头。
双喜猜他是想磕头作揖,但不知受了什么伤,手脚不听使唤,只不住点头,嘴里不停在说,“奴婢知错,奴婢认罪!”
双喜看了一会儿,向着裴恒玉摇了摇头。
手脚真快!连双喜都没看住!
裴恒玉掩下眼底的冷芒,心说,再忍忍,再忍忍,兄长说过,如果不能一击致命,就要掩住锋芒!
宇文君安也领会了双喜的意思,但他不甘心,并且不想忍!
他挣脱了皇帝的手,亲自下来,查验半晌,抬头问安乔,“有谁见过他?”
安乔有些呆,他茫然转头,看向身后的小太监。
那小太监上前一步,磕了头道,“回殿下,自公主受伤后,大总管便命人绑了吴寿,交给小人看管。除了送餐的内侍,再无人见过吴寿,刚刚有公公来传,说陛下要问话,小人进去,发现吴寿已然不能行走,小人力弱,抬不动他,便请侍卫大哥帮忙,将吴寿带来前殿。”
宇文君安接着问,“送餐的内侍在哪儿?”
“够了!”卢晴烟突然道,“依妾身之见,是吴寿擅自做主送的马,意外发狂,伤了公主,他害怕被责罚,畏罪自残至此,南王世子这样,问东问西,弄的阖宫上下,不得安宁,居心何在?”
“本殿有什么居心,娘娘很快就会知道!”
宇文君安邪肆一笑,转向着裴恒玉,拜道,“臣请旨彻查与惊马相关的一切人员,直至找出真凶为止!”
卢晴烟闻言,也起身叩拜,同样振振有词,“南王世子初来乍到,不懂宫中规矩!吴寿擅自为公主送马,导致公主受伤,理应重罚。宫人惧怕责罚,吓疯自己,乃宫中常有之事,实在不宜为此大动干戈。此案清晰明了,吴寿又已认罪,只惩罚罪魁,便可为公主出口气,若因一人,大动刑罚,而导致宫里宫外,人心惶惶,实在有损公主仁善宽厚之名。”
文惠公主刚要起身的动作,一僵!
卢晴烟这话,把她逼到了墙角儿,她若也求皇帝彻查,那便担上了不仁不善的名声。
她一介孤女,没有实权,更没有靠山,若担了这样的名声,日后行事更加艰难,小姑娘心下暗骂卢晴烟狠毒,不得不又坐回椅子,气鼓鼓的不说话。
堂内突然安静,谁都不说话,只有炭火的噼啪声,带着烘烘的热意,把争锋推向顶峰,催促着裴恒玉,做出裁夺。
裴恒玉垂眸,端起桌上茶盏,吃了半口。
文惠的委屈,宇文君安的隐秘心思,裴恒玉全都看在眼里,但他要考虑的更多!
自卢志忧受伤后,卢相告假在家,户部和兵部为着给犬戎的赐礼,吵得不可开交。
税粮还在路上,桐城知州亲自送粮,一旦抵京,崔寂雷必生事端,这个时候,后宫还真不能能乱。
裴恒玉缓缓放下茶盏,慢声道,“吴寿既已认罪,便依淑妃所言,依宫规处置!”
年轻的帝王,微弯的唇角,勾起一抹轻笑,看向跪着的卢晴烟,“既然淑妃熟悉宫务,便由淑妃亲自监刑,杖毙如何?”
那口气虽是问询,但皇帝金口玉言,出口即是圣旨,卢晴烟断然不敢忤逆。
她甚至在‘监刑’两个字里,听出了敲打之意,竟连向皇帝讨要成国公家秘药一事,都不敢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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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双喜熄了外间灯火,只留一盏琉璃灯,在垂帷之外,晕着七色光影儿。
宇文君安躺在里面,盯着头顶幔帐,一言不发。
自秋爽斋出来,他就没说过话。
他在闹脾气!
还生怕裴恒玉不知道似的,一回玉和殿,就躲在角落里,书也不读,字也不抄,膳也不用,明晃晃的摆出一副闹脾气的模样。
但裴恒玉没空管他,柳老太君昨日入宫,柳云若在宫里过得不如意,事事被卢晴烟欺负的事,已经着人透给了老太太。
柳复礼和柳云若一向亲厚,又是个混不吝的,这事儿柳云若自己能忍,他却忍不了,势必会找卢家闹。
卢晴烟今日没讨到秘药,又得知秘药对骨伤有奇效,不出半日,就会将消息传回相府。
卢志忧已经被逼到了绝境,这药于他,几乎成了唯一的希望,一旦得知消息,必将想尽办法,夺药。
盯着他,一旦卢氏的手段不光明,便有了把柄,裴恒玉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夺权!
只有权利回到自己手上,才有空收拾犬戎,震慑桐城。
裴恒玉这边盘算着,完全忽略了正在闹脾气的宇文君安,直到入寝,都没和他解释一句。
宇文君安更气了,盯了床帐半宿,甚至在裴恒玉睡熟之后,都没为他渡入灵力。
这就直接导致,午夜不到,裴恒玉又梦魇了。
【今日还有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