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气味在住院部走廊凝滞,洪飞关掉手电筒,腕表的荧光指针指向凌晨两点十七分。三楼东侧的长廊尽头,那个熟悉的声音又响起来了——\"妈妈,回来啊......\"带着哭腔的尾音撞上防火门,又弹回空荡荡的走廊,惊得应急灯滋滋闪烁。
这已经是本周第七次。自从肿瘤科的周阿姨去世后,每到深夜,住院部就会响起这声撕心裂肺的呼喊。洪飞握紧病历夹,脚步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声音来自312病房,他记得那里住着个植物人,昏迷三年从未苏醒。
\"洪医生!\"护士小王突然从身后冒出来,白大褂下的身体在发抖,\"刚才我巡房经过312,听见里面有说话声!\"两人对视一眼,同时看向虚掩的房门。透过门缝,洪飞看见病床上的男人正直挺挺坐着,月光勾勒出他消瘦的轮廓,而床边,竟站着个穿碎花裙的女人。
\"妈妈别走......\"男人突然扑向女人,监护仪瞬间发出刺耳的警报。洪飞推门而入,只看见男人抓着空气的手悬在半空,病房里空无一人。心电监护仪的曲线剧烈波动后,最终变成平直的绿线。洪飞的目光落在男人床头柜上的全家福——照片里,穿碎花裙的女人笑得温柔,而相框边缘,贴着张泛黄的剪报:\"2018年大桥车祸,母子二人坠江,母亲舍身救子......\"
次日,洪飞在档案室找到男人的病历。陈远,32岁,因车祸导致脑损伤昏迷,唯一的亲人母亲王秀兰当场身亡。主治医师的笔记显示,陈远昏迷期间多次出现反常生理反应,尤其是每年忌日前后,脑电图会呈现出诡异的峰值,就像在进行某种激烈的对话。
第七个深夜,洪飞带着录音设备守在310病房。两点整,陈远的病房传来锁链拖拽声。洪飞悄悄靠近,看见病房门缓缓打开,月光中,王秀兰的身影半透明,裙摆上还沾着江水的痕迹。她伸手轻抚儿子的脸,陈远突然睁开眼睛,两行血泪滚落:\"妈妈,我等了你六年......\"
洪飞举起录音笔的瞬间,整层楼的灯突然熄灭。黑暗中,无数细碎的哭声从四面八方涌来,他听见王秀兰沙哑的声音:\"孩子,该回家了......\"应急灯亮起时,陈远的病床空了,只有被攥皱的全家福躺在血泊中,照片上王秀兰的眼睛,正空洞地盯着天花板。
洪飞开始调查那场车祸。交通局的监控显示,事发时陈远的车突然失控,而行车记录仪最后画面里,副驾驶座上的王秀兰,嘴角挂着不属于人类的笑容。更可怕的是,他在陈远的手机云盘里,发现了母亲去世前的日记:\"有东西附在了我身上,它说要带走我的孩子......\"
深夜,洪飞独自来到当年的事故大桥。江风裹着腥气扑面而来,桥栏上斑驳的血迹仍未完全消退。当他蹲下身查看桥墩时,手电筒光束扫过一道刻痕:\"救救我,妈妈被......\"字迹戛然而止,下面是无数抓痕,像是指甲深深抠进水泥的痕迹。
\"找到你了。\"阴冷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洪飞抬头,看见王秀兰倒挂在桥面上,眼睛变成两个血洞,腐烂的指尖滴着黑水,\"六年前我就该带他走,谁让你们这些医生非要留住他......\"话音未落,洪飞的脚踝被冰凉的手抓住,低头一看,陈远的尸体正从江水里浮上来,脖颈缠着墨绿色的水草。
千钧一发之际,洪飞摸出贴身携带的全家福。照片里王秀兰温暖的笑容在月光下突然发亮,怨灵发出凄厉的惨叫。洪飞想起陈远病床边的日记本,大喊:\"王阿姨!你儿子不想走!他说要等你回来!\"锁链断裂的声响中,王秀兰的身影开始消散,她最后回头望了眼洪飞,化作无数萤火虫飞向夜空。
晨光刺破云层时,洪飞在桥墩下找到半截生锈的项链。吊坠里嵌着张婴儿照片,背面写着:\"我的小远,永远平安\"。当天,医院宣布陈远因抢救无效死亡,而从那以后,每到雨夜,住院部的走廊总会飘来淡淡的桂花香——那是王秀兰生前最爱的味道。洪飞的值班室里,始终放着那幅全家福,照片背面新添了行小字:\"妈妈,我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