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号回收者降临焱归界的那一刻,没有天崩地裂,也没有剧场塌陷——
一切都极其安静。
他们不需破坏。
他们只是走过。
就像清风拂面,唇齿含笑,不带一丝恨意,却一寸寸拔除你存在于这个世界的痕迹。
你还活着。
你还有名字。
你甚至还能清楚地朗诵自己的定义句——
“我不是最先出发的人,但我愿意为自己踏出第一步。”
但你周围的人,一个个开始露出茫然之色。
他们皱眉、沉思、摇头。
最后,他们问你一句话:
“你是谁?”
迟行,是第一个被回收者针对的命名者。
因为他是定义链最早的源头,是“命名者之歌”的第一位演唱者,是焱归界抵抗系统最重要的象征之一。
——而他,也是爱之痕迹最多的人。
起初,他并未感受到异常。
只是陆焱在看他时,眉头微蹙。
宴斫话少了点,不再叫他“小叽歪”。
陶枝递水时多了半秒的犹疑。
他不以为意,直到他发现——自己的名字,从《真名集》上消失了。
不是被涂抹,也不是被划掉。
是彻彻底底,从未存在过的那种消失。
书页上,他曾看到陶枝写下“迟行”二字的那一页,变成了空白。
他颤抖地问:“我……还在你定义里吗?”
陶枝怔了怔:“你是?”
那一刻,他眼前仿佛炸裂出无数虚拟光点。
他听见系统冰冷提示:
【目标:迟行】
【爱之痕迹清除率已达38%】
【预计三小时后完成回收】
【焱归界集体记忆同步更新中】
在焱归界的某些角落,开始有命名者小声议论:
“迟行是谁?”
“是哪个副本来的?”
“是不是新加入的?”
“我怎么从来没听过这个人?”
有的人不愿承认忘记了,反而用“他应该不是很重要”来安慰自己。
更多的人,则在茫然中任由记忆碎裂。
这比“名字被抹除”还要可怕百倍。
因为这不是系统告诉你你不重要,而是世界上再没有一个人相信你重要过。
沈归在记录室调取回忆绑定备份,陆焱在试图唤醒碑林定义残响,宴斫咬牙组建“抗回收小组”,试图用“他人的再定义”制造记忆锚定。
——但都失败了。
编号回收者的逻辑是:只清除与“被爱”相关的记忆。
你可以记得他曾经存在、战斗、起名、打架、写剧本。
但你不能记得:
他让你感动过。
他曾鼓励你走出副本。
他是你定义过生命的一部分。
迟行坐在焱归界边境,低头望着手中《真名集》。
那里曾经密密麻麻写着他的名字。
现在空无一字。
他不敢去找陆焱。
不敢去看宴斫。
他怕他们会看着他说:
“你是谁?”
天色渐暗。
碑林广场仍然歌声回响,但每一句都与他无关。
他终于忍不住,低声自语:
“我是不是……从没存在过?”
这一幕,被一个人默默看到。
——贰焱。
不,不是贰焱。
那是“贰焱”的代码残响,以非正式形态,在碑林回响中恢复出的定义碎片。
他是【被记得的残影】。
本不该再次存在,但因为“集体铭记”,他成为了焱归界第一个共识体命名者。
他缓缓走到迟行身边。
那种以灵息为核心的意识体,无法被编号回收者读取。
他笑着说:
“你怎么又要孤零零一个人待着了?”
迟行猛地抬头,眼圈泛红。
“你……你还记得我?”
贰焱轻声:“他们拿不走我对你的记忆。”
“因为我早就不在系统内了。”
贰焱蹲下,拍拍迟行的肩。
“你还怕自己消失吗?”
迟行哑声:“不是怕自己消失……是怕没人记得我存在过。”
贰焱歪头想了想,忽然笑起来:
“那我教你一个办法。”
“如果世界都不记得你,那你就,重新去爱他们一次。”
“让他们再次记住你。”
迟行愣住:“你是说……”
贰焱轻轻点头:
“你要成为他们的新定义。”
“不要等他们记得你。”
“你主动,去成为他们活下去的理由。”
那一晚,迟行重新戴上了命名者徽章,走入碑林夜巡。
他为每一个失落的人点灯,为每一个新命名者亲手书写定义,为每一个即将放弃的人,低声念出他的名字。
他像是一个不存在的人。
但他走过的每个地方,都重新浮现出:
“我不记得他是谁……但他让我不再想死了。”
“我想不起来他的名字,但我记得他曾拉过我一把。”
“我可能梦见过他……他说,我的名字很漂亮。”
编号回收者再次扫描迟行定义残痕。
系统提示:
【目标:迟行】
【爱之痕迹清除率下降至9%】
【识别失败】
【定义更新:你不是被爱的那一个,你是那个去爱别人的人】
迟行站在碑林之巅,长夜风中轻声说:
“就算所有人都忘了我。”
“我也不忘——他们每一个人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