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云:
“世间良药,唯有艾草。”
子衿凝视沐春,笑曰:
“吾甚饿,急需艾草也。”
言至此。
子衿言曰:“此地艾草,可养身去疾。”
沐春曰:“此地漏光,恐不适宜。”
子衿对曰:“吾有一技,灵泉艾草,效益显着。”
沐春愣之。
子衿邀其共赴灵泉,同食艾草。后之,前去无人之山野,步入幽冷之清泉。
轻呼重吸,此起彼伏,响彻竹山也。
翌日。
二人方醒。红梅印遍全身,沐春怀抱子衿懵然不语,似是回味昨日艾草之美。
半晌。
似是灵泉清冷。
沐春带子衿入屋,平息而眠。
……
洛子衿悠悠转转的睁开眼,眸子里残留着疯狂后的红色。她刚睁眼,就瞧见白沐春正一眼不眨的盯着自己。
“我脸上有东西?”
“没有。”
洛子衿动了动身子,大腿刚上抬,就发觉有点不对劲。她表情奇怪,抬眸盯着一脸正经的白沐春,轻声问:
“不满足?”
“不是。”白沐春又摇头,单纯的说,“只是想多看看你。”
洛子衿动了动手臂,感觉身体有些酸软,并且似乎还被禁锢住了。她仰头与白沐春对视,视线飘忽,上下移动,声音略带诱惑:
“你是不是还想?”
“不想。”
“既然不想,那你还压着我?”
白沐春匆匆起身,可刚起身没多久。自个又左右脑互搏,又扑倒了洛子衿。
“喂喂,直白点。”洛子衿扬起头,轻轻为其一吻,“恋人之间,干嘛这么遮遮掩掩的?”
“很累的。”
少女的声音很轻,在青年的耳畔悄悄的溜去。
“嗯……唔唔。”
白沐春又一次沉醉其中。自身大道中的人性,完全压制着天意,直接给对方狠狠地踩在脚下。他的理智又再一次崩溃,眸子里的情欲再度如火般烧起。
洛子衿也不反抗,反倒主动引诱着;她懂他,也理解。
恋人之间,直白就好。
洛子衿透过白沐春的眼眸,看到了他瞳孔里的明月似的自己。她忽地有些开心,他真的满眼都是自己。
温热的呼吸打在脸上。
二人的面颊与脖颈都攀上了一抹绯色。
青山绿水万千声音,悠悠的回奏,时而激烈,时而平静。
这一刻。
二人沉沦了。
无限的沉浸在满天繁星中,步入了彼此世界,在这漆黑的天幕里,紧紧相拥。
余音悠悠,仿佛不息。
声音终归沉寂。
床榻上。
白沐春和衣起身。刚想出去转转,可又觉得这不太好。旋即又回身侧躺在少女身旁,平静的瞧着对方安静的睡颜。
洛子衿似乎有些困倦。她有意无意的向白沐春靠近,而后转身抱着他,头枕在他的胸膛前。
“别乱动。”洛子衿轻哼。
“……”
“白沐春。”洛子衿紧了紧手,“抱紧我吧。”
“……”
“好好享受这片刻的时光。”
“嗯。”白沐春不老实的握住洛子衿的右手腕,手指转动,轻轻抚摸着她的腕骨,从手腕滑向掌心。
他动了动大拇指,轻轻按在她的掌心处,而后悄悄的摩挲起来。
洛子衿似乎没有发觉。只是靠在他的怀里睡着了。
白沐春也不敢太过造次。只是学着哄睡一个小孩的年长者,轻轻拍着洛子衿的后背。
他也不出声,就静静的看着对方,待其苏醒。
有时觉得眼乏,便会闭上眼凑到女孩发端处,轻轻嗅着,如同闻着安魂香般,心绪安宁的止不住贴着她。
有时又觉得不够近,便会紧了紧怀抱的力度。可刚用力,胸前的少女就会轻哼一声,随后他便不敢乱动,就只能老实的任由她抱着。
就像是抱着一只大白熊玩偶般。
白沐春恍然间,又回到了当初的列车里。那时的他正无聊的数着,女孩颤动的眼睫毛,在岁月的流逝下,细数过往的时间。
不知过了多久。
洛子衿终于有所动静。她睁眼对视了白沐春的眼睛,顺便抽出手拍了拍他还在捏自己肚子的手。
“这么不老实?嗯?”洛子衿挑眉,“现在怎么不克制了?”
“不了。”白沐春低头吻在她眉心,旋即回身看她,“对你不需要克制。”
“花言巧语的。”洛子衿抽出右手抬着他的下巴,“要不是我与你一路同行,不然还真得怀疑你是不是有其她的红颜知己了。”
白沐春想了想,不确定的开口:
“山主时期的你算不算?”
洛子衿气笑了:“瞎扯!”
白沐春松开手,随即自然起身:“那个,出去走走?”
洛子衿拉住他的衣角,轻声道:
“帮我穿好衣服。”
白沐春扭头,顺带扫视已经飞到犄角旮旯的贴身衣饰。不自觉回想之前一事,又有些羞涩,但很快的忽略。
“快去!”洛子衿推着他,催促着,“我懒得动,累了。”
白沐春上前拿过衣物,看着有些褶皱的裙子,想了想,还是收了起来。而后唤出体内的【醉春风】,从中取出云纹法袍,为洛子衿穿衣。
洛子衿打了个哈欠,伸了伸懒腰,而后抓着白沐春的手臂起身:“陪你散散步。”
……
苔痕上阶绿,草色入帘青。
白沐春踏过石阶,洛子衿与之同行。
一路上。
他们彼此聊天,畅谈着过往。
“白沐春。”洛子衿左手揉着自己的腰,右手牵着他的手,十指相扣,心与心相连,“你问剑过后,就跟我成婚,如何?”
“可。”白沐春点头,“与你有夫妻之实,自当得有夫妻之名。”
洛子衿莞尔一笑:“现在不扭捏了。”
白沐春淡笑不语。
洛子衿拉着他回到那座小亭,面对面坐着。
“闲来无聊,来一局?”
洛子衿挥手扫清面前已经满是灰尘的石桌。
“可以。”白沐春捻起一颗黑子,“我先,你后。”
此时。
春风忽地吹来。
白沐春顿觉眼前场景,一阵变幻。
原本身着云纹法袍的软萌少女,忽地变为了身着青裙清冷女子。
洛子衿看向他,静待其落子于盘。
白沐春选择以先手优势开局,随着一子落下,局面打开。洛子衿紧跟落子,同他的思维共行。
随着棋子不断落下。
局势逐渐定型。
洛子衿眉头紧皱。
白沐春刚欲买破绽,就被她出声劝阻,说正常下就行了。
如此。
局势黑子一方优势扩大,到最后已然完全的包围了白子。
洛子衿顿时陷入沉思。
白沐春也不急,静候对方。
半个时辰过后。
洛子衿不再愁眉苦脸。她反而十分的放松,缓缓的抬眸看向白沐春,莫名其妙的问:
“白沐春,我讲一段故事,你愿不愿听?”
“只要你说的,我都愿意听。”
洛子衿眉眼弯弯,对上他瞳孔中的倒影,浅浅一笑:
“你的眼神比你的语言,更有说服力。”
白沐春端坐,宛若学童,静待先生传道授业。
洛子衿没有很注重繁琐的规矩。她此时很是放松,就像是一个年长女子,为一位年纪尚小的男孩,讲述着一段只有自己知晓的故事。
“一位少年历经亲朋逝去,最后成为了一位威风凛凛的剑修......他还是选择踏上了出剑的道路,最后却因世界没有他的过去与未来,在那证道之地,孤独的死去。”
白沐春沉默不语。
“少年的爱人,最后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对方魂飞魄散。”
“你说的,是谁?”白沐春问。
洛子衿不予回答,她盯着他,问:“你觉得如果有机会的话,少年的爱人会不会救他?”
“会的。”白沐春闷闷的说,“换做是我,我也会拼尽一切去挽救。”
洛子衿看着对面的青年,视线远眺过往,回到当初还未遁入轮回时。当时的她,正用棋盘不断的演化很多种结局。
换句话说。
她已经在漫长的岁月里,回溯了无数次,不断的见证他的死亡,不断见证他魂飞魄散。其中最为难过,最让她印象深刻的一次。
是洛子衿马上就要成功了,马上就能打通完美结局了,马上就能和白沐春共度余生了。
可上天跟她开了个戏谑的玩笑。
问剑中。
七位伪圣不是最致命的。
最为致命的是那位一直隐藏的幕后外统圣人。
他一直在等白沐春虚弱,等待天道对其排斥力最强的阶段,而后每每都会得手。
洛子衿在棋盘中推演过,自己以尊者巅峰修为,只能拖住对方。她无法将对方杀死,因为即使对方不是正统圣人,可依旧是一位圣人,她一个尊者,哪怕是巅峰也无法将对方灭杀。
她一个尊者圣品法修,甚至不擅长攻杀,光是拖住一位圣人,都是很不错的了。
要知道。
她不是以厮杀出名的修士,而是以推演而出名的尊者。
洛子衿全力拖住那位袭杀而来的圣人,纵然她百般法力尽出,即使她拦住了那位圣人。
可天道呢?
天谴落下。
白沐春仍旧会死......
这是一个死局,可以说是一个既定的命运。
在没有过去与未来的历史中,想要留下浓重的一笔,不仅是做出举天立地的壮举,更是要得到天道认可。
可身为异界游魂的白沐春,怎么可能会被认可呢?
所以,只要他证道,那就必然会死。
在当初的棋盘推演中。
最有可能成功的一次。
洛子衿当时拦住了那位外统圣人,可回过身时,却发现白沐春已经奄奄一息,他的魂魄悉数化作灰烬。她当时完全不顾外统圣人的袭杀,以自己的世界毁灭为代价,将其震伤,并带着白沐春飞速的逃离。
洛子衿带着他跨越千山万水,直至自己再无力气前行。她背着他坠入一方死寂的世界。
那里只有死亡的寒风,与一片冷寂的雪中世界。
洛子衿七窍流血,几乎重伤。但她仍旧用着仅剩的力气,护着、抱着已然冰冷的青年。
仿佛这样就能温暖他,让他活过来。
白沐春白衣化作血衣。天谴将他劈得肉身炸裂,血流不止。其法身更是彻底破碎,化作火焰燃烧后的灰烬消散天地。
洛子衿不是拥有祥瑞法则的仙兽,更不是擅长治愈的仙人。她只能竭力的用自己法力,止住白沐春外流的鲜血。
其实她都知道,这演化的结局中。
白沐春早就没了呼吸。
她只是不甘心,不愿意,不相信。于是一意孤行,固执的像个木头,傻愣愣的不断为已经是尸体的他止血。
漫天雪花飘落。
鲜血殷红的白色世界里。
青裙女子紧紧拥抱着血衣青年,她手中微弱的法力,正不断止住他流出的鲜血。
不知过了多久。
“止住了...血止住了!”洛子衿欣喜的看向白沐春,却发现他面色灰白,身躯已经冰冷,眸子色彩黯淡。
这一刻。
洛子衿愣住了。
她忽地泪流,血水从眼角流出,血红的泪珠坠落雪地,温热滚烫的泪水,融化了冰冷的雪堆,连带着她的心,一同坠入到了寒冷的大地里。
血其实根本就没有止住。
是白沐春血早就流干了。
这是洛子衿在演化的棋盘中,最接近胜利的一次,也是最不甘心,最不愿意妥协的一次。
白沐春以为洛子衿只跟他同行一次。
可实际上,她早就与他同行了千千万万次,根本难以计量。
“继续。”洛子衿收回视线,看向将要定局的棋盘。
白沐春照做,他操控黑子将白子逼上了绝路。
洛子衿此时眼神变了。他不再拘泥于“完美”二字,而是选择了不怎么美好,不怎么好看的路线,缓缓的落子。
白沐春眼疾手快的吃掉了那方区域的白子,刚准备观察局势,旋即宣布自己胜利时。
却在此刻发现了一个致命的问题。
她隐藏了,将自己真实目的隐藏了,将决定胜负的关键一步,关键布局藏起来了!
一瞬间。
随着那一区域的白子被吃。
其余白子疯狂的反攻,以一种决定性的优势,狠狠的碾压了黑子,这近乎力挽狂澜的一步,这堪称妙手的一步,用最为简单,最为原始的方式,最为幼稚的画面,展露出来;用那些许白子当诱饵,当做替死鬼,成功的换取大局胜利,白子得胜的局面。
白沐春输了。
输的彻底。
这一刻他不仅输了棋局,还输给了天地,输给了天道。
他把她的命输给了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