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河西的黎明】
长安城的柳芽还没冒头,沙州的捷报已经砸进了大明宫。
张议潮,这个在吐蕃铁蹄下隐忍了半辈子的沙州汉子,带着河西十一州的户籍、地图和吐蕃人的血债,跪在了宣宗的案前。他身后是敦煌的飞天神女,是祁连山的雪,是七十年来第一次插上唐旗的城楼。宣宗抖开那卷斑驳的地图,手指划过“沙州”“瓜州”“肃州”——这些地名在奏折里躺了太久,久到几乎成了传说。
“归义军节度使,检校工部尚书,沙州刺史。”宣宗朱批落下时,殿外的晨钟正撞破长安的薄雾。宦官捧着旌节连夜出潼关,往西走三千里,给那个叫张议潮的人捎句话:“大唐,记得河西。”
(注:归义军建制、官职任命均据《资治通鉴》《新唐书》,张议潮原名无误,敦煌文书亦作“议潮”。)
【三月:宰相的算盘与党项人的刀】
白敏中在早春的寒风中打了个喷嚏。这位白居易的堂弟,此刻正攥着招讨党项的都统印,心里算的却是另一笔账——党项人闹了三年,边将越剿越富,叛军越打越多。他瞥了眼奏报里“右谏议大夫李福安抚夏绥”的字样,冷笑一声:“读书人?正好。”
果然,李福到任第一件事,就是把前任节度使的镶金马鞍卖了赈灾。党项人看着这个穿儒袍的官老爷亲自给伤兵喂药,突然觉得手里的弯刀有点烫手。三月,白敏中的捷报和论恐热求援的国书,同时摊在了宣宗的御案上。
(注:白敏中平叛、李福抚民事迹见《旧唐书·宣宗纪》。)
【四月:长安城里的法与河西的血】
刑部侍郎刘掾在油灯下揉了揉眼睛。他面前堆着贞观二年到今天的敕令,六百四十六门,两千一百六十五条,摞起来能压死三个吐蕃骑兵。窗外更夫敲过三更时,他终于写完了《大中刑法总要格后敕》的最后一个字。这本该是青史留名的时刻,但刘掾不知道,同一轮月亮下,论恐热正把婴儿挑在枪尖上狂笑——吐蕃的残军刚血洗了鄯州,五千里河西,白骨比青草还密。
宣宗把论恐热的国书摔在地上:“给朕告诉那豺狼,要降就一个人来长安跪着!”崔铉低头捡起沾了茶渍的羊皮纸,突然想起柳公权前日写的《神策军碑》——碑文里“四夷宾服”的墨迹,怕是还没干透。
(注:刑法编纂、论恐热劫掠均载于正史。)
【七月:史官笔与将军印】
崔龟从盯着案头的《续唐历》草稿,笔尖悬在“元和十五年”上空,迟迟落不下去。四十三年前,宪宗皇帝暴毙在大明宫的那个雨夜,他崔龟从还是个穿开裆裤的娃娃。如今他得把父辈讳莫如深的“梁守谦弑君”“吐突承璀之死”写进史书,却听见窗外蝉鸣聒噪得像在催命。
“相国,静海军节度使的批文下来了。”小吏的通报救了他一命。崔龟从扔下笔,看着岭南送来的奏报苦笑——交趾的大罗城正在砌墙,而长安的城墙,早在甘露之变时就裂了缝。
(注:《续唐历》编纂、静海军设立均据《新唐书》,宪宗死因采用正史隐晦笔法。)
【十月:诗人的酒与禅师的雪】
曲江池畔的枫叶红透时,郑嵎醉醺醺地接过了进士及第的帖子。他摸着怀里那卷《津阳门诗》,想起昨夜在酒肆吹的牛:“我要把华清宫的温泉写成大唐的血脉!”而终南山的禅院里,黄檗希运禅师正在给弟子们讲最后一课。老和尚望着北方的烽烟,突然说了句:“即心是佛。”然后闭目跌坐,再没睁开眼。
裴休在宣政殿上听闻禅师圆寂,手中的笏板抖了抖——三年前他在洪州听的那堂《传心法要》,竟成了绝响。
(注:郑嵎及第、黄檗卒年据《唐诗纪事》《宋高僧传》,裴休参禅见正史。)
【十二月:长安的棋局】
令狐绹接过宰相印的那天,大明宫檐角的冰凌正在滴水。这个曾给宣宗讲过《贞观政要》的翰林学士,如今要面对真正的棋局——吐蕃的残部在陇右流窜,南诏的象兵在安南跺脚,而河朔三镇送来的贺表上,每个字都藏着刀。
宣宗站在含元殿的台阶上,望着西边渐暗的天色。沙州的张议潮刚送来三十匹河西骏马,马蹄声让他想起四十年前逃难时骑过的驴。
(注:令狐绹拜相时间精确到月,晚唐边疆局势据《资治通鉴》综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