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的冰与火(正月)】
长安城的雪还没化干净,南边就传来两个消息:一个是昆明蛮十四姓带着两万多户来投奔,高宗皇帝乐得在朝会上直搓手,当场给那帮酋长封了三个羁縻州的刺史。另一个消息是姚州那头的蛮子反了,领头的叫和舍,据说在永昌一带闹得挺凶。宰相们刚准备歌功颂德“万国来朝”,兵部急报就砸在案头——得,梁积寿将军的兵马已经杀过去了。
这头热脸贴冷屁股的戏码,西南边疆年年上演。史官在《旧唐书》里写得含蓄:“夷狄叛服不常”,翻译成人话就是:给糖吃就喊爹,不给糖就掀桌。
【东北的连环套(二月至三月)】
二月里,辽东传来个黑色幽默。萧嗣业将军带着大军讨伐高句丽遗民,结果在瓠芦河被诈降计坑得底朝天。这位爷可能《孙子兵法》读岔了,愣是信了敌人的鬼话,辎重粮草全喂了靺鞨骑兵。《资治通鉴》记下句大实话:“士卒死者且半”。高宗气得摔了茶盏,转头换上靺鞨族出身的李谨行。
要说李谨行真是个妙人。靺鞨人打靺鞨人,愣是在买肖城玩起“以夷制夷”。这位安东镇抚大使往山头一蹲,高句丽叛军硬是啃不动。史书说他“破其众于瓠芦河”,我猜八成是把萧嗣业丢的面子又给捡回来了。
【西北的流亡者(二月)】
二月十七日,侍中姜恪咽气的时候,吐谷浑人正在凉州南山打包行李。这帮被吐蕃打残的游牧部落,跟候鸟似的往东南迁。先到浩亶水,又挪到灵州鸣沙县。《新唐书》用八个字说透他们的辛酸:“畏吐蕃之逼,辗转内附”。朝廷睁只眼闭只眼——留着当缓冲带总比让吐蕃直接怼到长安强。
姜恪的讣告写得挺实在:“素立功塞外,然无宰辅之誉”。翻译过来就是:打仗是把好手,当宰相嘛...您还是歇着吧。
【吐蕃的软刀子(四月至五月)】
四月的长安城,吐蕃使臣仲琮在麟德殿吃御宴。高宗笑眯眯地问:“你们老家风土咋样啊?”仲琮答得跟旅游宣传册似的:“苦寒之地,仰慕天朝”。等皇帝问到松州战事,这老哥开始装聋作哑。最后高宗也没撕破脸,派个叫黄仁素的使者回访。俩月后吐蕃就翻脸打扶州,被刺史蒋善积揍得鼻青脸肿——这套“先礼后兵”的把戏,吐蕃人玩得比说书先生还溜。
【粮仓与棺材(六月至八月)】
六月的洛阳,工部官员在柏崖山脚画线修粮仓。关中闹饥荒,河东的粮食得找个中转站。《唐会要》记了笔流水账:“置柏崖仓,储河东、北租粟”。这仓修得真及时,后来安史之乱还能派上用场——当然这是后话。
八月死了俩老头:许敬宗和令狐德棻。许老头在《新唐书》里背着“诬构大臣”“贪财受赂”的骂名,但人家修的《武德实录》《贞观实录》现在还躺在史料堆里。令狐老爷子更惨,修完《周书》《晋书》就咽气了,高宗倒是给足面子——辍朝三日,谥号“宪”,但修史班子算是塌了半边天。
【皇帝的巡回秀(十月至十二月)】
十月高宗往洛阳跑路时,长安城里太子李弘正襟危坐。史书里“监国”俩字写得好听,实际就是实习盖章。老爷子在洛阳也没闲着,六月刚在九成宫搞过“万国宴”——西域胡商、新罗使节、日本遣唐使乌泱泱坐满大殿。最绝的是让高句丽末代国王高藏作陪,这杀人诛心的操作,比直接砍头还狠。
腊月里司农卿萧仁轨揣着金帛去新罗,表面赏赐实则警告。新罗王金法敏咬牙写谢罪表,转头就偷偷给高句丽遗民送粮——这戏码眼熟不?跟现在某些国际关系简直一模一样。
【禅宗的星星火(全年)】
这年最不起眼的大事发生在黄梅山。砍柴小子惠能跪在弘忍大师跟前,老和尚把木棉袈裟塞给他时,估计没想到这小子会搞出“本来无一物”的惊世骇俗。同一时间,长安弘福寺的和尚们正忙着拼字——把王羲之的墨迹一个个抠下来,拼成《大唐三藏圣教序》。这碑现存西安碑林,书法爱好者可以去看看,记得带放大镜,怀仁和尚集字集得眼都快瞎了。
【史笔如刀】
咸亨三年的大唐就像个八面漏风的屋子,高宗举着补丁来回窜:东北刚摁下葫芦,西南又起了瓢;西边防着吐蕃,东边还得敲打新罗。但您别觉得这皇帝当得惨——人家粮食转运玩得溜,万国宴会开得爽,连佛教禅宗的火种都悄悄留好了。历史就是这么吊诡:那些金戈铁马的大事,往往不如某个樵夫接过袈裟的瞬间影响深远。对了,许敬宗要是知道后世夸他文采时总捎带骂句“奸臣”,估计棺材板都压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