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虫子……呵。”徐峰冷笑一声,那声音在夜风里游荡,像刀片轻刮过铁皮。
他脑海里迅速地过了一遍那批白面接下来会经过的流转路径:上午进厂,下午分拣,傍晚装车送往工地食堂。若不是他心细提前检查,真让这些面粉流出去,出事的时候可就是千夫所指了。
“贾张氏……你是想往死里坑我。”他吐出一口浊气,目光冷厉如刃,“那咱们就慢慢玩,看谁先下不了台。”
他回到屋里,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那本黑色封皮的笔记本。这是他这几个月记录的所有仓库物资调度详情,哪一车什么时候进,哪一袋由谁装卸,哪一批次的封袋标记有什么特征,全都清清楚楚记得明白。
他翻到最近一页,在下方加了两行字:“贾氏夜闯,持毒粉未遂,动机恶劣,所幸未造成实际后果。”
写完,他拿出钥匙把笔记本重新锁进抽屉,又看了眼那架老相机。
照片,他还没洗出来。但这并不急。他需要更多证据,需要让贾张氏知道——这不是一次报复,而是一场彻底的清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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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贾张氏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胸口像被压着块石头,怎么也喘不过气。她的手指不自觉地抓着被角,指节泛白。
“徐峰那狗东西,他、他……他真的敢拍照威胁我!”她咬牙切齿,眼里几乎要喷出火来。
可怒气并未能抵消心头的寒意。
徐峰从来都不是好惹的主,早年在厂里干活的时候,敢跟食堂主管掀桌子,也敢和调度科对着干。这样一个人,若真要和她耗上,恐怕她还真没什么胜算。
她知道自己那点手段不过是耍赖惯了的老油子技俩,骗骗老邻居还行,真要对上徐峰这种人——
“得先下手为强。”她低声道,像是在给自己打气。
第二天一早,她拎着一篮子红薯,主动来到徐峰家门口,脸上挤出一副笑容,比门口那早春的太阳还虚伪。
“峰子啊,昨儿个晚上……哎呀,都是误会,误会,你别往心里去。”她把篮子往门口一放,“你看,我这不是特意给你送点新出窖的红薯嘛,甜着呢。”
徐峰打开门,目光落在那篮子上,又扫了一眼她僵硬的笑脸,冷冷一笑:“这可真稀罕了,您也知道送人东西啊?”
“嗐……”贾张氏讪讪一笑,“昨天那事,真是我一时糊涂。那不……想着咱们邻里之间的,没必要闹得太僵,对不?”
徐峰没接话,只是缓缓地蹲下身,捡起一只红薯,仔细看了看,又扔回篮里。
“别装了。”他站起身,语气冷漠至极,“我不知道你今天这是来示好还是试探。你心里清楚,我也清楚。”
贾张氏脸上的笑容僵硬下来,但她还是咬着牙继续撑着:“你说啥我都认,峰子,你就当昨晚那事儿没发生过……”
“可惜,我是个记仇的人。”徐峰淡淡回道,“你做过的事,我不会忘,也不会原谅。”
贾张氏眼里划过一丝狠意:“那你到底想怎么样?”
“很简单。”徐峰看着她,“从今天起,你要是再敢往仓库、我家、或是任何一处动歪脑筋,我不会再和你废话,我让你连门都出不去。”
说罢,他重重地“砰”地一声关上门,门框震得红薯都滚出篮子几个。
贾张氏气得浑身发抖,转身走了几步,忽然蹲下来,偷偷把那几个红薯捡了回去。她不是舍不得红薯,而是……那几个,是她“精心处理过”的。
她原本想借着这次送东西的机会,让徐峰吃个闷亏——只要他吃了这些红薯,保准闹肚子、腹泻个三天三夜,到时候再往外放点风声,说徐峰私吞坏粮,搞不好就能借力打力,把他拖下水。
可惜,对方根本不信她一字一句,甚至连红薯都懒得动。
她咬紧牙关,捏着红薯篮子回了屋。躺下没一会儿,儿媳秦淮如就进来了。
“妈,你今儿一早就出去了?干嘛去了?”
“送红薯去了。”贾张氏闷声道。
“送谁?”
“还能是谁?徐峰呗。”
秦淮如吓了一跳:“妈,你疯啦?他要告你你都还不知道啊!你还敢去?”
“我去……不是去送人情的,是探口风的。”贾张氏眼神阴鸷,“你别管,我自有打算。”
秦淮如皱着眉:“我可听说了,昨儿个有人看见你翻他家后墙……”
“闭嘴!”贾张氏一巴掌拍在桌上,“你信不信你再多嘴一句,我让你明天滚出去!”
秦淮如被她吓得一缩脖子,低头不敢说话。她心里清楚,这老太婆真是疯了。
厨房的烟囱里冒出了一缕青灰色的烟,那是徐峰煮饭留下的。他站在灶前,锅里是刚淘好的米,水面荡着些晶莹的米泡,一点一滴地冒出气泡,像他心底未曾熄灭的怒火,沉着,却又灼热。
他并未多看那些红薯,只是将它们统统用旧袋子包了起来,装进仓库最角落的柜子里。他的习惯向来是,不动则已,一动必不留情。贾张氏那点手段,不过是小打小闹,但若真不提防,总有一次会着了她的道。
“她既然不肯退,就别怪我动真格。”徐峰低声自语,手指敲了敲柜门,像是在对谁做最后的宣判。
屋外阳光逐渐浓烈,照得院子一片斑驳。隔壁张婶在晾衣绳上挂着湿漉漉的花棉袄,时不时朝这边偷瞄一眼。徐峰知道,这场动静,街坊四邻肯定都知道了个大概。只不过没人敢掺和,都等着看哪一方先倒下。
午后,徐峰照常巡查仓库。他一个人,背着铁皮钥匙串,沿着货架走得细致极了,每一袋面、每一包糖、甚至连角落那包干豇豆的缝口他都仔细检查。明面上是防虫,实则是防人。
走到最里面那间小仓时,他脚步一顿。那间是他特别隔出的杂品房,锁头是加重型的,钥匙只有他一人有。
但今日,那锁头却仿佛被人动过。虽然仍旧扣着,却多了一道不该出现的划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