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初元年(公元前104年)冬
长安城北阙甲第的积雪泛着幽蓝,御史大夫倪宽跪在未央宫前殿的冰阶上,怀中竹简裹着《太初历》草稿。他身后是刚竣工的柏梁台——这座五十丈高的通天之木,榫卯间还渗着南越进贡的龙脑香,台顶铜凤衔着的九枝灯却在风中发出鬼啸般的锐响。三日前那场诡异的大火,将汉武帝与西王母宴饮的壁画烧成了焦黑的谶语。
火是从子时开始烧的。
守夜郎官看见第一簇火苗从柏梁台顶层的\"仙人承露盘\"窜出,那铜盘里本该盛着月华凝炼的玉膏,此刻却翻涌着赤红岩浆。火舌顺着二十八星宿浮雕爬满梁柱时,竟呈现出《淮南子》记载的\"五色流火\"——青火蚀金、赤火焚木、玄火融石,最后一道苍白火焰直扑未央宫,却在三丈外被某种无形屏障阻隔。
\"是陛下三年前典当的'天火令'反噬了。\"
幽冥当铺掌柜从焦黑的柏梁台基座浮出,青铜傩面被火光照得忽明忽暗。他掌心的甲骨文当票正焚烧着,灰烬里显出汉武帝元封六年(前105年)的手印——那夜武帝为求长生术,用\"天火令\"交换了西王母的玉膏配方。
\"天火令乃祝融氏所遗,可驱三昧真火炼丹。\"傩面人抚过碳化的榫卯,\"陛下却用它熔炼南越巫蛊木建柏梁台,火灵积怨,终成灾厄。\"
元封六年的岭南密林里,汉武帝曾目睹幽冥当铺最壮观的交易现场。
随行的方士李少君以百越巫师的舌苔为媒介,召出漂浮在瘴气中的玄色楼阁。彼时武帝刚经历昆仑山求仙失败,发间还沾着雪山冰晶:\"朕要西王母的不死药方!\"
掌柜的算盘珠滚落二十八枚,对应柏梁台设计的星宿方位:\"需典当三件火器:周武王克商时的彤弓、高祖斩白蛇剑的淬火余温、陛下亲掌的'天火令'。\"
当铜凤灯台在火中坍塌时,武帝才惊觉这三件火器本是镇压火灵的枷锁——彤弓镇东方木德、赤霄剑火克西方金煞、天火令调和五行。如今三器尽失,五德终始的平衡早已打破。
大农令桑弘羊带人扑灭余火时,在灰烬里挖出七具焦尸。这些穿着方士袍的尸骸双手紧握玉膏瓶,天灵盖却被熔出铜钱大小的孔洞——正是三年前献策建柏梁台的李少君门徒。
\"他们用脑髓养玉膏菌丝。\"太医令颤抖着剖开焦尸,\"菌丝遇热暴长,把颅骨撑裂了......\"
未央宫温室殿内,武帝盯着案上那瓶西王母玉膏。幽绿菌丝在琉璃瓶中蠕动,映出他鬓角新生的一缕白发。三日前他还确信自己骗过了幽冥当铺——用南越巫木替代昆仑神树、以铜凤灯台偷换承露盘方位,却未料掌柜早将契约刻进柏梁台的二十八宿星图。
三个月后,司马迁在石渠阁整理灾后文书时,发现一组诡异数字:
柏梁台通高49.7丈(合汉制约114米),恰与二十八宿星区跨度吻合;
燃烧时长正好是武帝即位的五十四年天数;
灰烬总重与元封六年岭南进贡的巫蛊木斤两相同。
更隐秘的记载藏在一卷烧焦的《日书》里:\"太初元年冬,荧惑守心,火焚柏梁,此乃兑卦覆巽,阴夺阳位之兆......\"字迹突然中断,后续竹简被某种粘液腐蚀,散发着玉膏菌丝的腥甜。
灾后第七日,幽冥当铺送来最后通牒。
傩面人将一抔柏梁灰烬撒在温室殿地衣上,灰烬立刻生长出带着火痕的南越木纹:\"陛下可记得契约第三款?若典当物引发灾劫,需加收三倍利息。\"
铜漏声里,武帝看着对方抽走自己三魂中的\"雀阴魄\"——此魄主掌欲念,自此他再不能感知丹药的灵力。
翌年春天,柏梁台废墟上建起更高的建章宫。当工匠们将新伐的蜀中楠木浸入昆明池时,有人看见沉在水底的柏梁台残柱上,二十八宿浮雕正渗出猩红树脂,宛如凝固的血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