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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边天际刚泛起一丝鱼肚白,几缕稀薄的、近乎无色的光线艰难地穿透笼罩四野的沉沉死寂。空气里没有灵气那种活泼的脉动,只有一种沉重的、如同腐朽巨木被深埋地底亿万年后散发的枯败气息,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角落。村口那株老槐树,虬枝盘曲,叶片稀疏,枯黄中带着铁锈般的暗红,仿佛凝固的血迹,无声诉说着此地的贫瘠与隔绝。

萧遥坐在自家小院那半塌的篱笆墙根下。

他的身形在微光里显得有些单薄,一头刺眼的白发随意披散,在灰蒙蒙的底色里异常醒目,那是时光湍流留下的残酷印记。他手中握着一把韧性尚可的枯藤,动作专注而缓慢,正试图将断裂的篱笆重新编织、加固。手指的动作间,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精微控制,每一次缠绕、打结,都恰到好处地嵌入藤条天然的纹理与受力点,没有一丝多余的晃动,仿佛那不是粗糙的农活,而是在进行某种失传的精密阵纹修复。唯有他指尖偶尔泛起的、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淡金色毫芒,在触及藤条断裂处时悄然渗入,赋予其超越本身材质的韧性与契合,才泄露出一丝不凡。欺天石在他心口深处,像一颗疲惫的心脏,缓慢而沉重地搏动,每一次微弱的起伏,都在艰难地对抗着无所不在的世界排斥之力,维系着这方寸之地的脆弱平衡。

篱笆墙的影子在粗糙的地面上拖得很长。

突然,那影子边缘的空气,毫无征兆地微微扭曲了一下。

极其细微,如同高温蒸腾下的一线波动,但其中蕴含的意味却截然不同——那是一股纯粹、凝练、带着铁血硝烟气息的战意!它并非汹涌爆发,而是如同深埋地底的熔岩开始不安地涌动,又像一张无形的大弓被缓缓拉开,弓弦紧绷,蓄势待发。这战意没有敌意,只有一种近乎虔诚的、对更高山峰的执着叩问。

萧遥缠绕枯藤的手指,极其轻微地顿了一瞬。指腹下那根坚韧的藤条,似乎承受不住这无形的压力,发出一声细微的呻吟。他没有抬头,只是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牵动了一下,那弧度极淡,如同初冬湖面掠过的一丝冷风,瞬间便隐没不见。

“吱呀——”

院门那扇早已腐朽得不成样子的破木门,被一只骨节分明、布满新旧伤痕的手推开。战红缨高大的身影堵在了门口,清晨稀薄的光线被她坚实的肩背切割开来,在她身前投下浓重的阴影。

她站在那里,如同一杆经过千锤百炼终于重铸完成的绝世战戟,沉凝、厚重,锋芒内敛却势不可挡。先前在时光坟场和天罚追杀中留下的累累创伤,那些深可见骨的法则灼痕、撕裂筋骨的时空乱流冲击印记,此刻已尽数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皮肤下流淌的、更加强劲的生命力,以及周身缭绕的、愈发纯粹凝练的武道意志。那意志不再仅仅是狂热的战意,更添了几分历经磨砺后的洞明与沉淀,仿佛百炼精钢淬去了最后的杂质,只剩下最核心的坚韧与锋芒。

她身上依旧是那件洗得发白、多处破损却异常整洁的粗布战袍,赤红色的头发依旧随意地束在脑后,几缕不驯的发丝垂落额前。唯一不同的是她的眼神。那目光,锐利如鹰隼,牢牢锁定在篱笆墙根下的萧遥身上,里面燃烧着纯粹的、滚烫的、永不言败的火焰,几乎要将这灰烬世界的死寂彻底点燃。

她的目光在萧遥那头刺目的白发上停留了一瞬,眼底深处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如同坚冰被投入熔炉时瞬间的嘶鸣与挣扎,但旋即被更汹涌的战火彻底覆盖、焚尽。那复杂消失得如此之快,仿佛从未出现过。

“伤好了。”战红缨开口,声音不高,却像一块沉重的铁锭砸在凝固的空气里,带着金属撞击般的铿锵质感,每一个音节都蕴含着爆炸性的力量。“再来战过!”

随着她的话语,那杆斜倚在她身侧、通体乌黑、唯有锋刃处流转着一线暗沉血光的巨大战戟,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唤醒。戟身发出一阵低沉悠长的嗡鸣,如同远古战场上的号角回响,带着渴血的悸动。战戟末端那束早已褪色的陈旧红缨,无风自动,激烈地飞舞起来,像一团骤然爆发的猩红火焰,在灰白死寂的背景下显得格外刺眼、灼热。

萧遥终于停下了手中的活计。

他慢慢抬起头,晨光落在他苍白的脸上,映出那双深邃如古井的眼眸。那里面没有惊讶,没有退缩,只有一片了然之后的平静,如同暴风眼中心那不可思议的安宁。他看向战红缨,目光扫过她精悍如钢的身躯,扫过那杆躁动不安的战戟,最后落进她燃烧着炽烈战火的瞳孔深处。

“哦?”萧遥的声音带着一丝晨起的微哑,平淡得像在谈论天气,“这次,带酒钱了?”

战红缨嘴角咧开一个近乎狂野的弧度,那是属于纯粹武者的、面对挑战时最本真的兴奋。她空着的左手猛地一扬,一个粗陶烧制、足有半人高的硕大酒坛,“咚”地一声闷响,重重顿在脚边的泥地上。坛口泥封完好,但一股浓烈到近乎暴戾的酒气,混合着某种强大妖兽血液的腥甜和无数珍稀灵药淬炼后的霸道药力,已然穿透泥封,蛮横地弥漫开来。这气味是如此浓烈,瞬间冲淡了余烬村那无处不在的腐朽气息,霸道地宣告着自己的存在。

“上好的‘焚心烧骨酒’!”战红缨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豪气,“够你喝到趴下!赢了我,它就是你的!”

“趴下?”萧遥眉毛微微一挑,眼底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被那浓烈的酒气点燃了,一丝久违的、近乎顽劣的兴致悄然浮现,“很久没听到这么有趣的赌注了。”他缓缓站起身,拍了拍沾在粗布衣袍上的尘土和草屑,动作从容不迫。“地方?”

战红缨戟尖一抬,指向村外那片荒芜开阔的、布满黑色砂砾和嶙峋怪石的戈壁滩。“那里,够宽敞!”

话音未落,她高大的身影已如离弦之箭,带着一股刚猛无俦的气势,卷起一阵灼热的气浪,轰然冲向村外。所过之处,地面干燥的浮尘被强劲的气流卷起,形成一条笔直的、翻腾的土龙。

萧遥看着那远去的、充满力量感的背影,无声地笑了笑。他低头,将手中那把尚未编完的枯藤仔细地放在篱笆墙根下,动作轻柔得像是在放置一件易碎的古董。然后,他迈开脚步,身形看似闲庭信步,却诡异地一步踏出,便已出现在十丈开外,再一步,身影已淡如晨雾,无声无息地追着那道赤红的轨迹而去。原地只留下那半截枯藤,在微弱的晨光里,散发着一种奇异的韧性光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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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凉死寂的戈壁滩,如同被遗忘在时间长河尽头的巨大坟场。

目之所及,尽是冰冷的黑色沙砾,铺展到天地的尽头。砂砾间,散落着无数形状扭曲怪异的暗红色巨石,像远古巨兽风化的骸骨,沉默地指向铅灰色的天空。空气干燥得没有一丝水分,每一次呼吸都像吸入滚烫的沙尘,带着一股浓重的硫磺和金属锈蚀混合的刺鼻气味。这里是真正的死地,灵气稀薄到近乎真空,连最顽强的沙棘也看不到一株。

战红缨矗立在一块最为高大、形如断戟的暗红巨石顶端。

她赤红色的头发在干燥的晨风里狂舞,如同燃烧的旌旗。粗布战袍紧贴着她充满爆炸性力量的身躯,勾勒出刚硬的线条。巨大的战戟被她倒提在手,沉重的戟刃垂向地面,锋刃上那线暗沉的血光在灰暗的光线下隐隐流动,散发出择人而噬的凶戾气息。她整个人仿佛与脚下这亘古荒凉的戈壁融为一体,变成了一块蕴藏着毁灭力量的顽铁,一尊等待着最终淬火的战神雕像。

她周身的武道意志如同实质的熔炉,熊熊燃烧,将周围的空气灼烧得微微扭曲。那意志不再仅仅是狂热,更带着一种百战余生的沧桑、一种洞悉力量本质后的纯粹、一种将自身打磨到极限后对更高境界的孤绝叩问!这意志无声地扩散,形成一片无形的力场,脚下的黑色砂砾在这力场的边缘不安地震颤、滚动,发出细碎的“沙沙”声。

萧遥的身影出现在她对面百丈之外的一块相对平坦的黑色砂砾地上。

他站得很随意,白发在风中轻轻拂动,粗布麻衣,空着双手。与战红缨那山岳般的气势相比,他显得异常单薄,仿佛一阵强风就能吹倒。然而,在他立足之地,周围那些躁动不安的黑色沙砾却奇异地安静下来,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抚平、凝固。他周周的空间,呈现出一种微妙的、与整个死寂戈壁格格不入的稳定感,如同风暴中心那不可思议的平静水潭。

两人之间,百丈距离,空气凝固如铁。

没有言语,没有试探的眼神交换。只有最纯粹的战意在虚空之中无声地碰撞、挤压、摩擦!戈壁滩上那些细碎的黑色砂砾,在这无形的意志交锋中,开始疯狂地跳动、旋转,如同被投入滚烫铁锅的豆子,发出越来越密集、越来越响亮的“噼啪”声!

“轰——!”

积蓄到顶点的战意终于引爆!

战红缨脚下的巨岩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瞬间崩裂出无数蛛网般的裂痕!她整个人化作一道撕裂空间的赤红血影,巨大的战戟不再是拖在身后,而是被她以一种开天辟地的狂暴姿态,高高抡起!

“断浪七杀·起手式——裂空!”

战戟未落,一道凝练如实质、带着撕裂一切阻隔意志的恐怖戟芒,已经先行一步,破开凝固的空气!那戟芒呈现出血与暗金交织的可怕色泽,边缘剧烈地扭曲着空间,发出刺耳欲聋的尖啸,速度快到极致,瞬间跨越百丈距离,直劈萧遥头顶!所过之处,下方的黑色沙砾被无形的力量犁开一道深不见底的鸿沟,沙石向两旁疯狂迸射!

这一戟,比之从前,少了些大开大合的狂野,却多了百倍千倍的凝练与穿透!那戟芒中蕴含的武道真意,纯粹到了极点,只有一个字:破!破开空间,破开防御,破开一切阻碍!

面对这足以将一座山峰劈成两半的恐怖一击,萧遥却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就在那毁天灭地的戟芒即将触及他发丝的刹那,他的身体动了。

那不是闪避,更像是一种空间本身的自然流动。他的身影极其诡异地模糊了一下,仿佛在原地瞬间分解成了无数个重叠的幻影,又在千分之一刹那后重新凝聚。

“唰!”

凝练到极致的血金戟芒,带着撕裂万物的尖啸,毫无阻碍地从萧遥留下的残影中穿透而过,狠狠地劈在他身后数十丈外一块房屋大小的暗红巨石上!

“嗤——轰隆!”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那坚固无比的暗红巨石,如同被投入烧红铁块的黄油,瞬间被那凝练的戟芒无声无息地从中切开,切面光滑如镜!被切开的巨石上半部分,沿着光滑的切面缓缓滑落,最终轰然砸在沙地上,激起漫天黑沙!

而真正的萧遥,在戟芒穿过的瞬间,已然出现在战红缨发动攻击前位置的左侧三步之外。他依旧站在那里,白发微扬,仿佛从未移动过,只有脚边被戟芒余波掀起的几粒黑色沙砾,证明着方才那惊心动魄的一瞬。

“速度不错,力量也够凝练。”萧遥平淡的声音响起,点评着这足以秒杀寻常化神境修士的一击,如同在评价一道菜肴的火候,“可惜,起手时肩背绷得太紧,力由地起,经腿、腰、背,最终贯于臂膀,你的腰背转换,有万分之一息的迟滞。这点迟滞,对下是碾压,对同阶是破绽,对上……”他顿了顿,嘴角似乎勾起一丝难以察觉的弧度,“是靶子。”

战红缨瞳孔猛地一缩!

刚才那一戟,已是她涅盘后武道真意凝聚的巅峰之作,力量、速度、意志都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她自信,即便是面对高出自己一两个小境界的强敌,也足以令其手忙脚乱!可萧遥……他竟然如此轻描淡写地躲过,甚至还精准无比地点出了她发力过程中那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到的、细微到极致的迟滞!

震惊只是一瞬。下一刻,更炽烈的战火在她眼中熊熊燃起!对手越强,越能激发她无穷的斗志!

“吼——!”

一声震彻荒原的战吼从她喉咙深处爆发!战红缨双脚在崩裂的巨岩上猛地一跺,整个人如同出膛的巨型炮弹,裹挟着狂暴的气浪,再次扑向萧遥!这一次,她不再追求极致的速度,而是将力量与技巧完美融合!

“断浪七杀·第二式——叠浪!”

巨大的战戟在她手中仿佛失去了重量,化作一片连绵不绝的血色狂潮!一戟刺出,并非直来直往,戟尖在高速突进中划出无数道肉眼难辨的微小弧线,每一次微小的震颤和偏移,都叠加着前一次攻击的余势,力量如同层层推进的滔天巨浪,一浪高过一浪,瞬间将萧遥周身所有闪避的空间彻底封锁!

戟影重重,层层叠叠,仿佛有千百个战红缨同时挥动战戟,从四面八方、上下左右,每一个可能的角度发动攻击!空气被搅动,发出沉闷如海啸般的轰鸣!黑色的沙砾被狂暴的劲风卷起,形成一道急速旋转的、夹杂着无数血色戟影的恐怖沙暴,将萧遥的身影彻底吞没!

面对这密不透风、力量层层叠加的绝杀之网,萧遥的身法终于展现出了令人匪夷所思的极限!

他的身体仿佛变成了一缕没有实质的烟,一道扭曲的光线,在无数道足以撕裂精钢的戟影缝隙中飘忽穿梭!每一次移动,幅度都小到了极致,往往只是侧头半寸,拧腰三分,屈膝一寸,或者脚步在砂砾上滑出不足一尺的玄妙弧线。他的动作看起来甚至有些“慢”,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感,与战红缨那狂风暴雨般的攻势形成鲜明对比。

然而,就是这看似“慢”的闪避,却总能以毫厘之差,精准无比地避开每一道致命戟芒的锋刃!那锋锐的戟尖,有时几乎是贴着他的鼻尖、擦着他的衣角掠过,凌厉的劲风将他额前散落的白发割断几缕,却始终无法真正触及他的身体分毫!

他就像是在最狂暴的惊涛骇浪中随波逐流的一叶扁舟,看似随时倾覆,却又总能在下一个浪头到来之前,以不可思议的角度和姿态,堪堪滑过浪尖,履险如夷!

“叠浪之势,在于连绵不绝,在于后力无穷。”萧遥的声音在密集的戟影风暴中响起,依旧平稳清晰,如同在风暴眼中低语,“你的‘浪’,每一叠的力道都足够强,但叠与叠之间的‘势’,却少了点圆转如意的承接。就像两块同样坚硬的铁板撞击,力是够了,但反震也伤己。刚极易折,柔方能久。刚猛之中,要藏一丝韧劲,如同浪潮拍岸,看似凶猛,实则蕴藏着回旋的余地。你这‘叠浪’,刚猛有余,韧劲不足,碰到真正能借力打力的高手,这层层叠加的反震之力,会先一步撕裂你自己的筋骨。”

他的话语如同惊雷,在战红缨狂暴的心湖中炸开!她攻势未停,但精神世界却掀起了滔天巨浪!她追求的是极致的力量与破坏,从未想过刚猛之中还需要藏匿柔韧!萧遥的话,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她武道认知中一扇尘封的大门!

心念电转间,她强行压下沸腾的战意,尝试着在下一戟递出的瞬间,手腕极其细微地一抖,戟身的力量传递不再是纯粹的刚猛撞击,而是多了一丝微不可察的、如同水流般的回旋卸力!

“嗡!”

战戟划破空气的声音瞬间发生了一丝微妙的变化!那刺耳的尖啸中,多了一点圆润的嗡鸣!

虽然这变化极其细微,甚至因为生疏而让她的戟势出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滞涩,但萧遥眼中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

“悟性不错。”他淡淡点评,身形一晃,如同鬼魅般从一道刚刚出现的戟影缝隙中滑出,瞬间脱离了战红缨最狂暴的攻击核心圈。

战红缨哪里肯放他离开!她猛地吸气,胸腹间如同风箱般鼓荡,周身气血奔涌,发出江河咆哮般的轰鸣!刚才被点破的发力技巧让她尝到了甜头,此刻战意与求索之心交织,攀升到了前所未有的巅峰!

“断浪七杀·第三式——碎岳!”

她不再追求速度和技巧的极致,而是将所有的力量、意志、以及刚刚领悟到的那一丝“韧劲”,毫无保留地灌注于战戟之中!巨大的戟身发出一阵不堪重负的、仿佛随时要崩裂的哀鸣!戟刃上那线暗沉的血光骤然变得刺目无比,仿佛有熔岩在其中流淌!

她将战戟高高举过头顶,动作缓慢而沉重,仿佛举起的不是一杆兵器,而是一座万仞高山!戈壁滩上稀薄的空气被这恐怖的力量疯狂抽取、压缩,在她戟尖上方形成一个肉眼可见的、急速旋转的暗红色能量旋涡!旋涡中心,散发出令人心悸的毁灭波动!

“斩!”

战红缨发出一声裂石穿云般的怒吼!高举的战戟,带着劈开混沌、碎裂星辰的决绝意志,朝着前方数十丈外刚刚稳住身形的萧遥,悍然劈落!

没有华丽的戟芒,只有一道朴实无华、却凝练到极致的暗红色能量光柱!光柱粗如水桶,速度看似不快,却带着一种锁定空间、镇压一切的恐怖威势!光柱所过之处,空间仿佛凝固成了实质的琉璃,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随即寸寸碎裂!下方的大地无声无息地下陷、湮灭,形成一道深不见底、边缘光滑如琉璃切割的巨大沟壑!

这一击,超越了速度的范畴,带着法则层面的镇压与湮灭之力!避无可避!挡无可挡!

萧遥的眼神终于变得凝重起来。

他不再闪避。

面对这足以将化神巅峰强者轰杀至渣的终极一击,萧遥做出了一个让战红缨瞳孔骤缩的动作——他缓缓抬起了右手。

没有惊天动地的气势爆发,没有璀璨夺目的光芒闪耀。他的五指张开,掌心向前,动作舒缓得如同拂去衣襟上的尘埃。然而,就在他手掌抬起的瞬间,一股难以言喻的、仿佛宇宙诞生之初的混沌气韵,以他的掌心为中心,悄然弥漫开来。

那并非力量,更像是一种……“秩序”的雏形,一种对狂暴混乱的“定义”。

凝练到极致的暗红光柱,带着湮灭一切的威能,轰然撞在了萧遥那只平平无奇的手掌前方!

预想中惊天动地的爆炸没有发生。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

那毁灭性的光柱,在触及萧遥掌心前方尺许之地时,如同奔腾的狂流撞上了无形的礁石。光柱的前端,被一股难以理解的、柔和却又无比坚韧的力量死死抵住!

“滋——嘎吱——”

刺耳的能量摩擦声和空间不堪重负的呻吟声同时响起!暗红光柱疯狂地扭曲、旋转、试图突破那层无形的屏障!萧遥掌心前方的空间,剧烈地扭曲变形,形成了一个向内深深凹陷的、如同漏斗般的旋涡!旋涡中心,狂暴的能量被强行约束、挤压,发出刺目的强光!

萧遥脚下的黑色砂砾无声无息地化为齑粉,他整个人如同扎根于地脉深处,纹丝不动。唯有他那头雪白的长发,在狂暴能量冲击形成的飓风中疯狂向后舞动,如同燃烧的白色火焰。他抬起的右臂,肌肉线条清晰地贲起,皮肤下淡金色的光华以前所未有的亮度流转不息,对抗着那足以碎岳分海的恐怖压力。

他的眼神锐利如刀,穿透扭曲的空间,牢牢锁定在光柱源头、倾尽全力维持着这一击的战红缨身上。

“碎岳之意,在于集中一点,破灭万法!”萧遥的声音穿透能量咆哮的轰鸣,清晰地传入战红缨耳中,带着一种洞察本质的力量,“你的力量凝聚够了,意志也够纯粹!但你的‘点’,还不够‘小’!不够‘凝’!不够‘绝对’!‘碎岳’之力,当如针尖,无坚不摧!而非巨锤,虽猛却散!你这股力量,看似集中,实则内部仍有细微的震荡和分散!真正的‘碎’,是意志与力量完美统一于无限小的一点,以绝对之‘点’,破灭相对之‘面’!收束!再收束!让你的意志,成为那根无坚不摧的‘针’!”

真!

这个字如同醍醐灌顶,瞬间刺穿了战红缨所有的困惑!她之前追求的是力量的极致凝聚,却从未想过将其压缩到“针尖”般的绝对之点!萧遥的话,为她指明了“碎岳”真意的终极方向!

她狂吼一声,双目赤红如血,额头青筋暴起!所有的精神,所有的意志,所有的力量,在这一刻被她以一种近乎自残的方式,疯狂地向战戟尖端那一点压缩!不再追求光柱的宏大威势,而是竭尽全力,将那股毁灭性的力量,无限地凝聚于戟尖那微不可察的一点!

“嗡——!”

暗红光柱骤然向内坍缩!原本粗如水桶的光柱,瞬间凝缩成一道细如发丝、却亮到无法直视的猩红光线!那光线散发出的毁灭气息,比之前强盛了十倍不止!空间在那道光线周围寸寸湮灭,留下一道笔直的、边缘光滑如镜的黑色虚无轨迹!

这道凝缩到极致的猩红光线,瞬间突破了萧遥掌心前那层无形的屏障,如同烧红的钢针穿透薄纸,直刺他的掌心!

萧遥眼中精芒爆射!

就在那毁灭光线即将刺入掌心的千钧一发之际,他的右手五指猛地并拢、收拳!动作快得超越了时间的感知!

“啵!”

一声极其轻微、仿佛气泡破裂的声响。

那道凝缩到极致、足以洞穿星辰的猩红光线,在触及萧遥合拢的拳头瞬间,如同撞上了宇宙间最坚硬的壁垒,无声无息地……湮灭了!

没有爆炸,没有冲击波。只有那一点猩红的光芒,在萧遥的拳锋上如同风中残烛般闪烁了一下,便彻底熄灭。仿佛从未出现过。

萧遥缓缓收回了拳头,摊开手掌。掌心处,一点细微的、如同被最细的针扎过的红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不见。

他抬头,望向数十丈外,保持着劈斩姿势、胸膛剧烈起伏、脸色因力量瞬间透支而变得苍白的战红缨。

“这一‘针’,有点样子了。”萧遥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却充满了由衷的欣赏,“记住刚才压缩力量、凝聚意志的感觉。那是‘碎岳’的真髓。武道之路,力为基,技为用,而意……才是凌驾其上的神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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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落下,萧遥的身影在原地骤然消失。

战红缨瞳孔一缩,强烈的危机感如同冰水浇头!她甚至来不及思考,身体的本能已经先一步做出了反应——那是无数次在死亡边缘挣扎、在法则陷阱中闪避磨砺出的、近乎预知般的战斗本能!

她强行扭转身躯,巨大的战戟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回旋格挡!

“铛——!!!”

一声震耳欲聋的金铁交鸣,仿佛两座神山轰然相撞!

萧遥的身影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她左侧,并指如剑,指尖流转着一点混沌未明的微光,正正点在她战戟的戟杆之上!那一点微光看似不起眼,却蕴含着沛然莫御的巨力与一种洞穿万物的锋锐意志!

恐怖的力量顺着戟杆狂涌而入!战红缨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传来,双臂剧震,虎口瞬间崩裂,鲜血染红了戟杆!她高大的身躯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砸中,闷哼一声,双脚在黑色的砂砾地上犁出两道深达尺余、长达数丈的沟壑,才勉强稳住身形!体内气血翻腾,五脏六腑都仿佛移位!

然而,这仅仅是开始!

萧遥的身影如同鬼魅附体,一击之后毫不停留,再次消失!下一瞬,又从她防御最薄弱的右后侧出现,依旧是那并拢的剑指,点向她肋下空门!角度刁钻,时机精准,快如闪电!

战红缨怒吼,战戟舞动如风,赤红色的武道意志燃烧到极致,将感知提升到前所未有的敏锐!她不再试图捕捉萧遥的身影,而是完全依靠无数次生死边缘磨砺出的、融入骨髓的战斗本能!

身体在箭不容发之际拧转、腾挪、翻滚!战戟化作一片赤红的幻影,时而如巨蟒翻身格挡,时而如毒龙出洞反击!每一次闪避都险之又险,每一次格挡都伴随着震耳欲聋的爆鸣和手臂骨骼不堪重负的呻吟!

“铛!铛!铛!嗤啦——!”

密集的金铁撞击声和布帛撕裂声在空旷的戈壁滩上连成一片!

萧遥的攻击如同疾风骤雨,从四面八方每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袭来!他的动作快到了极致,却又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精准。他的指尖,时而如重锤,带着开山裂石的巨力;时而如钢针,蕴含着洞穿一切的锋锐;时而又带着一股粘稠的牵引之力,让战红缨的戟招如同陷入泥潭,运转艰难。

这不再是单纯的闪避练习,而是萧遥在引导,在喂招,在将她逼入真正的绝境,逼迫她将刚刚领悟的“韧劲”与“凝点”融入每一次格挡与闪避,逼迫她将那种生死一线的战斗本能发挥到极致!

战红缨身上的粗布战袍,被凌厉的指风撕裂多处,露出下面紧实的、布满汗珠的肌肉,皮肤上留下道道浅浅的血痕。她嘴角溢出一丝鲜血,虎口早已血肉模糊,每一次格挡都带来钻心的剧痛。但她眼中的火焰却越烧越旺!那火焰中不仅有狂热的战意,更有一种在极限重压下不断突破自我、不断领悟新境界的纯粹喜悦!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每一次格挡时,戟身传递力量的轨迹变得更加圆融,卸力更加流畅;每一次闪避时,身体的本能反应更加迅捷精准,对力量的预判更加清晰!萧遥那看似狂暴的攻击,每一次点在她戟杆上的位置,都恰好是她旧力方尽、新力未生或发力轨迹中某个微不可察的节点!每一次格挡和闪避成功,都让她对自身力量的掌控,对武道真意的理解,向前迈进一小步!

这不再是战斗,而是一场残酷而高效的武道洗礼!一场由萧遥主导的、将战红缨这块百炼精钢推向更高层次的锻打!

“吼——!”战红缨再次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竟在萧遥连绵不绝的攻势中,强行拧身,不顾肋下空门大开,战戟如同毒龙般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反撩而上,直刺萧遥咽喉!以伤换伤!以命搏命!这是她在无数次绝境中领悟的、属于她战红缨的悍勇之道!

萧遥眼中闪过一丝真正的激赏。

他并未硬接这搏命一击,身影再次如烟般消散。

狂风暴雨般的攻势骤然停止。

萧遥的身影出现在十丈开外,负手而立,气息平稳如初,仿佛刚才那场激烈的攻防只是幻觉。唯有他那身本就破旧的粗布麻衣,在刚才的高速移动中,被自身逸散的气劲撕裂了更多的口子,显得更加褴褛。

战红缨拄着战戟,单膝跪在滚烫的黑色沙砾上,剧烈地喘息着,汗水如同小溪般从她赤红色的发梢滴落,在干燥的沙地上砸出一个个深色的小坑。她浑身浴血,战袍破碎,双臂微微颤抖,虎口处的伤口深可见骨。但她的脊梁依旧挺得笔直,头颅高高昂起,眼中那团永不熄灭的战火,燃烧得比戈壁滩正午的烈日还要炽烈!

痛快!

前所未有的痛快!身体虽然疲惫欲死,但精神却如同经过神圣洗礼,澄澈通透,充满了新生的力量!她能感觉到,自己体内那层坚固的瓶颈,在刚才那场极限的压榨与领悟中,已然出现了清晰的松动!只需要一个契机,便能破入一个全新的天地!

“沙包?”萧遥看着她狼狈却昂扬的姿态,嘴角勾起一抹真实的笑意,“看来是升级了。”

战红缨喘息稍定,猛地抬起头,脸上满是血污和汗水,却咧开一个大大的、畅快无比的笑容:“少废话!酒!我的酒钱,不能白带!”她挣扎着站起身,踉跄着走向那被她顿在沙地上的巨大酒坛。

萧遥也笑了,不再言语,大步走了过去。

战红缨走到酒坛边,深吸一口气,布满血污的右手五指如钩,猛地抓向坛口厚厚的泥封!

“咔嚓!”

泥封应声碎裂!

一股更加狂暴、更加浓烈、仿佛要将灵魂都点燃的酒气,混合着烈性灵药的辛辣与妖兽血液的腥甜,如同火山爆发般冲天而起!那酒气呈现出一种粘稠的、近乎液态的赤红色,在空中翻滚涌动,久久不散。

战红缨双手抱住巨大的酒坛,腰部发力,猛地将其举过头顶!她仰起头,张开嘴,对准坛口。

“吨!吨!吨!”

赤红如岩浆般的烈酒,如同瀑布般倾泻而下,灌入她的喉咙!酒液顺着她的嘴角肆意流淌,冲刷着脸上的血污,染红了她的脖颈和破碎的战袍。她豪饮的姿态,充满了最原始的、属于战士的狂放与不羁!

萧遥也不客气,走到近前,伸出右手,五指虚张,对着酒坛凌空一引!

一道赤红的酒液如同受到无形之力的牵引,从坛口激射而出,精准地落入他口中!他喉结滚动,同样是大口吞咽,任由那如同岩浆般滚烫霸道的酒液灼烧着喉咙和脏腑!辛辣、暴烈、带着一股焚烧一切的药力,瞬间冲散了身体的疲惫,点燃了沉寂的热血!

两人不再言语,只有豪饮烈酒的声音在这亘古荒凉的戈壁滩上回响。一个举坛痛饮,一个凌空饮酒,两种截然不同的方式,却散发着同样快意恩仇、惺惺相惜的豪情。

巨大的酒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降着。

当坛中最后一滴赤红如血的酒液被战红缨仰头灌入喉咙,她猛地将空坛高高举起!

“痛快——!!!”

一声穿云裂石的长啸,饱含着酣畅淋漓的战意与酒意,响彻云霄,震得戈壁滩上的黑色沙砾簌簌滚动!

她手臂肌肉贲起,将那巨大的空陶酒坛,用尽全力,狠狠地砸向脚下的黑色砂砾地!

“啪嚓——!”

空坛应声而碎,化作无数锋利的陶片,四散飞溅!

战红缨抬手,用沾满血污和酒渍的手臂用力抹去嘴角的酒渍,赤红的眼眸因为烈酒和极致的兴奋而灼灼生辉,如同两颗燃烧的星辰。她猛地转头,目光如同两道凝练的实质战矛,再次钉在萧遥身上。

“萧遥!”她的声音因为烈酒和嘶吼而沙哑,却充满了斩钉截铁的决绝,“此去深渊魔域,磨砺战戟!待我超越天道,再来战你!”

话音未落,她右手猛地一翻,一张不知由何种坚韧兽皮硝制而成、边缘烙印着古老战纹的黑色战帖,被她以无匹的力道甩向萧遥!战帖破空,发出尖锐的厉啸,如同一支黑色的箭矢!

萧遥抬手,稳稳接住。兽皮入手沉重,带着战红缨滚烫的体温和未散的浓烈战意。

战红缨不再看他一眼,猛地转身。那杆巨大的战戟被她单手提起,斜指苍穹!

“吼——!”

又是一声战吼,声震四野!她高大的身躯上,一股前所未有的、纯粹到极致的赤红战意轰然爆发,如同沉睡的火山彻底苏醒!那战意冲霄而起,在她头顶上方凝聚成一杆巨大无比、仿佛要刺破天穹的赤红战戟虚影!

虚影凝实的刹那,战红缨一步踏出!

“轰!”

她脚下的黑色砂砾地面轰然炸开一个巨坑!而她整个人,已化作一道撕裂长空的赤红虹光!那虹光纯粹由燃烧的战意构成,带着一往无前、百死无悔的决绝气势,瞬间贯穿了余烬村上空那层薄弱的、被精灵族魔法加持过的生命结界,如同烧红的烙铁刺入牛油,在结界上留下一个短暂存在的巨大空洞!

赤红虹光毫不停留,以超越极限的速度,朝着西南方向那传说中魔气滔天、混乱无序的深渊魔域方向,破空而去!只在荒凉的戈壁滩上空,留下一道久久不散的、笔直的血色光痕,以及那杆顶天立地的巨大战戟虚影,在铅灰色的天幕下无声地宣告着一位战神的离去与誓言。

狂风吹过,卷起漫天黑沙,吹动萧遥破碎的衣袍和雪白的长发。

他低头,看着手中那张尚带着灼热战意的黑色战帖。帖子上没有繁复的文字,只有用战戟锋刃蘸着心头热血,一笔一划、力透纸背刻下的三个狂放不羁、仿佛要破纸而出的大字:

**再来战!**

萧遥的手指拂过那三个滚烫的字迹,感受着其中蕴含的无尽战意与孤绝信念。他缓缓抬起头,望向西南方天际那道正在缓缓消散的血色光痕,嘴角再次勾起那抹熟悉的、带着三分欣赏、三分无奈、还有四分逍遥自在的笑意。

“深渊魔域?真是个找揍的好地方……”他低声自语,将那张战帖随意地收入怀中,转身,步履从容地踏着黑色的砂砾,向着余烬村那低矮破败的轮廓走去。

在他身后,是碎裂一地的空酒坛陶片,是纵横交错的战斗沟壑,是崩裂的巨大岩石,还有那杆渐渐消散于天地之间的巨大战戟虚影。

荒凉的戈壁滩,再次被亘古的死寂所笼罩,仿佛刚才那场酣畅淋漓的战斗与豪饮,只是一场短暂而狂野的幻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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