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凌科的这张照片,米白色的羊绒半袖裹着结实的臂膀,衣领微微敞开,锁骨凹陷处盛着半勺阴影。
他嘴角微笑,看起来像某个法国老电影里给情人发早安短信的男主角。
温时溪点开照片时,眼前瞬间有些恍惚,这种陌生的成熟感似乎不应该在陆凌科身上看到。
不过转念一想,29岁的男人本就应该这般成熟不是吗?
只是他的“生活残疾”,时常让人忘记了他的年纪,以及他一米九的身高,总会不知不觉地将他“幼小化”。
千万年来“养育者”的社会基因驯化,使女人的大脑默认将“幼小”与“需要保护”划上等号,这种温柔里藏着整个物种对脆弱生命的集体承诺。
所以女人在面对陆凌科时,手指会自动放软,声带会切成高频率的哄劝。等回过神时,就会感到莫名其妙,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给他当“妈”。
【很帅!!】温时溪担心自己对客人的夸赞不够热情,特意加了两个感叹号表示诚意。
【那你到时候来看我走秀。】
走秀?温时溪还不知道陆凌科是模特,对他这句回复感到困惑。不过依然礼貌地回复了:【有机会一定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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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时溪是中午在食堂碰见陈嘉良的,她刻意避开了正午的用餐高峰期,没想到还是碰上了。
陈嘉良好像故意等候她似的,当她的身影出现在转角时,他适时地直起身,假装刚刚结束了一通电话,手机从耳边放下的动作刻意放缓半拍,“好巧,吃饭啊?”
“陈主管,你这是吃好了?”温时溪捏着工卡的手指微微收紧,心里默念着“快说是”。
陈嘉良却将手机滑进西裤口袋里,领带结随着他偏头的动作轻轻一晃,“正要去,一起?”
电梯“叮”的一声解救了她。赵雅婧卷着衬衫袖口从轿厢里快步走出,发丝还带着面试会议室里的空调凉气:“你们杵在这儿当门神呢?”
“婧姐来得正好。”温时溪一把挽住,“那一起吧,刚好和陈主管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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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堂的嘈杂声裹着糖醋排骨的甜香扑面而来。赵雅婧蹭着温时溪的胳膊,把她往例汤区挤,“你们这是……聊上了?”顺手拿起不锈钢大勺舀了两碗汤。
“就加了微信。”温时溪盯着木耳瘦肉汤表面浮着的葱花,“我还没想好怎么面对他,婧姐救命!”
“瞧你这点出息!”赵雅婧斜眼睨她,说完,故意冲着陈嘉良的方向扬了扬下巴:“走吧,陈嘉良正四处找你呢。”
温时溪猛地跺了下脚,脸颊瞬间涨得通红,“婧姐!”声音不自觉拔高,像只炸了毛又强装凶悍的猫。
她挑了靠窗的位置,让赵雅婧坐在了陈嘉良对面。自己一直低头扒饭,黄瓜、玉米粒在齿间发出细碎的爆裂声。
赵雅婧夹了块糖醋排骨,状似无意地问了一句:“你们加微信了没?”
温时溪的筷子悬在半空,下意识地抬眸,正撞上陈嘉良扫过来的目光。她立即垂下视线,耳尖发烫。
“昨天晚上加了。”陈嘉良回答得坦然。
温时溪以为他接下来要说砂锅粥的事,脑袋越埋越低,差点贴到不锈钢餐盘上去。没曾想他却闭口不提那事,“聊了几句,稍微认识了一下。”
温时溪缓缓把脑袋抬起来,悄悄往陈嘉良的方向瞥了一眼,只见他一根食指抵在嘴唇上,无声地“嘘”了一下,仿佛在说:“这是我们的秘密。”
赵雅婧没有注意到他们之间的小动作,继续吃着她盘子里的糖醋排骨。
温时溪抿着嘴,嘴角不受控制地翘起一个小小的弧度,轻轻地点了点头,嘴里的玉米粒突然嚼出了甜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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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溪,昨晚跟你聊了一下之后,我觉得你很优秀、很特别、很漂亮,对你产生了好感,但是不知道你对我是什么看法?如果你愿意继续和我接触下去,今天晚上下班后我们就去吃饭吧!我就在前庭广场的喷水池边等你。如果你愿意的话就过来,不愿意也没关系。我等你到8点。希望你能来。】
以上是下午三点多,陈嘉良给温时溪发来的一条信息。
她正在整理本周的工作日志,点开信息后,整个人像被丢进了蒸笼,浑身冒着热气。
她做贼似的把手机反扣在腿上,手上假装整理文件,余光瞥见同事都在专注自己的事,才敢偷偷摸摸解锁屏幕,再一次将这条信息仔细阅读一遍。
温时溪突然意识到,自己不是第一时间拒绝,而是竟然在考虑晚上要不要去见他。
她还没有真正了解他。可是不去接触又怎么能够了解呢?她的指尖在陈嘉良那个自拍头像上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点进去看了他的朋友圈。
陈嘉良周末的时候会去爬山,点进去第一条朋友圈就是他在山里捡了一根大树枝,配文:【家人们,捡到人生棍子了。】
他还会自己做饭,有【完美复刻的虾仁滑蛋】,也有【失败了N次的蹄花汤】。
他还跟她一样,无法把《百年孤独》里的人名捋清楚,死活读不进去《瓦尔登湖》,觉得《泰囧》是一部很闹心的电影……
陈嘉良好像真的无可挑剔,和他在一起似乎会有很多话题可以聊。慢慢的,温时溪担心的问题已经不是他会不会“表里不一”,而是自己昨晚没洗头会不会被他看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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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6:45,夜风掠过喷水池,带着潮湿的凉意。陈嘉良的手机镜头对准中央跃起的水柱,按下快门后发给了温时溪,【我站在这里。】
消息发出去后,他单手插兜站在池沿,水珠溅到西装裤脚上,晕开几个深色圆点。
江获屿休假结束,他将车子开进地下车库后,没有直接乘电梯上楼,反而贴着墙壁,沿着出口斜坡走上来,准备突击检查一下值班的保安有没有在偷懒。
走到离道闸杆十米的地方,杆子在他眼前缓缓升起。
他对着闸机摄像头微笑点头,等他走出来后,杆子又在他身后慢慢放下。值班保安用行动证明了他在认真工作。
江获屿松了松领带,在经过酒店前庭广场时,目光不经意间扫到了站在喷水池旁的陈嘉良,他正时不时地朝酒店方向望去,像是在等什么人。
江获屿调转了脚尖的方向,朝着喷水池走去。“下班啦?”他的尾音被喷泉的哗哗声吃掉不少。
陈嘉良猛地转身,“江总!”在看清来人后,他扬起了友好的笑脸,“对,下班了。在等人。”
江获屿的目光掠过他用发胶抹得发亮的发梢,突然走近了两步,“春光满面的,在等女朋友啊?”
喷水池底的射灯透出朦胧的光,他在站光影交界处,唇角挂着似笑非笑的弧度。
陈嘉良眼尾微微弯起,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喷泉的水声忽然变大,掩盖了他轻轻的一声低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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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获屿走到大堂门前,他一抬眼,恰好看见温时溪从另一侧出来,又是那一身松松垮垮的卫衣装扮,跟套在麻袋里似的,低头不知道在包里翻找什么,发丝垂下来遮住半边脸。
“江总!”她突然抬头,顿了一下,小跑过来时洞洞鞋在地板上发出几声“啾啾”的动静,“我刚刚帮您看过了,小蜜蜂今天状态还不错。”
江获屿突然觉得“小蜜蜂”这个词特别可爱,耳根像被蜜蜂翅膀蹭了一下似的,喉结不自觉地滚动,“谢谢。”
“那我先走了,拜拜。”她挥了挥手,卫衣袖子滑下来一截,露出手腕上的黑色发绳。
他的手刚抬起一半,她已经溜走了,朝着陈嘉良的方向走去。
江获屿站在原地没有动,直到喷水池边两道身影并肩离开,他才发觉自己一直屏着呼吸。
夜风掀起额前的碎发,他重新恢复了呼吸,嘴里喃喃了一句:“有男朋友啊,那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