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瞧我做什么?”
被沈玉楼用刀子一样的目光盯着,韩辛夷如芒在喉,不自觉地便生出一身冷汗。
她忽然有种预感,预感沈玉楼已经知道了事情的真相。
然而细细一想,又觉得不太可能。
她做得那么隐秘,连自己的丫鬟都没敢用,沈玉楼就算有所怀疑,也拿不出确切的证据指证她。
这么想着,韩辛夷心中的不安散去,底气也跟着往上涌,讥讽道:“那玉佩本来就是我的,你这样看着我,难不成怀疑是我偷了自己的玉佩?”
“自己偷自己的东西,然后再转身嫁祸给他人,这种情况,也不是没可能。”沈玉楼淡淡道。
不等韩辛夷反驳,她忽然又将话锋一转,说道:“不过,韩姑娘出身名门大家,自幼熟读四书五经,听说在京都时,韩姑娘还有才女的美誉。”
视线落在警惕地瞪圆眼睛的韩辛夷脸上,沈玉楼轻轻勾了下嘴角,说道:“不瞒沈姑娘,就在昨日,师父还跟我夸赞沈姑娘,夸沈姑娘的诗作得好呢。”
目光一瞬不瞬盯着她看的韩辛夷,眼中的戒备变成了惊讶。
沈玉楼仿佛没看见她眼中的惊讶,清了清嗓子,低声吟诵道:“呦呦鹿鸣,食野之苹……”
一首鹿鸣诵完,她望向韩辛夷。
“师父说,韩姑娘的诗生动又有灵气,是不可多得的佳作,我虽自幼家贫,没读过什么书,但我也觉得韩姑娘的诗作得极好,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感觉,就是觉得好。”
“都说读书养心,还能使人明智,像韩姑娘这样有大智慧的人,断不可能做出那种嫁祸于人的事情。”
说完,目光亮晶晶地望着韩辛夷。
脸上也带着笑意。
韩辛夷对这种笑已经很熟悉了,那叫恭维和讨好。
她做韩家大小姐的这些日子,经常有人这样恭维讨好她。
尤其是那些小门小户的夫人和小姐,每次见了她,都是对她夸了又夸。
可沈玉楼怎么也突然夸起她来了?
这不像是沈玉楼的行事风格啊?
韩辛夷有些懵。
沈玉楼的前半截话让她觉得自己的计划被窥破了,并且准备对她进行反攻。
然而就在她准备拿出早就准备好的措施进行防守时,沈玉楼突然又放弃了对她的攻击,甚至还将她好一通夸。
属实有些让她意外了。
直到看见沈玉楼脸上露出讨好和恭维的笑,韩辛夷这才恍然大悟。
——夸她是为了讨好巴结她!
因为她这个小姑子终于认清事实,害怕了,自知不是她的对手,所以便开始对她低头示弱,以求她能放过她!
可惜,晚了!
韩辛夷因为戒备而绷紧的神经一下子松弛下来。
她淡淡地笑了下,摇头道:“你刚才吟诵的那首诗,并不是我写的,是我身边一位相熟的小姐妹写的,属于闲来无事,随手写来玩玩的东西,算不得什么佳作。”
话外之音:你们师徒二人不懂装懂,根本不懂诗,就别装了。
言语讥讽不算,还斜睨了沈玉楼一眼,然后又嫌弃地移开视线,一副不屑与无知之人为伍的样子。
好像多跟沈玉楼说一句话,多给沈玉楼一个眼神,都是在拉低她的身份。
韩辛夷整个人都沉浸在巨大的优越感中,丝毫没留意到一旁的田娘子忽然看向她,目光中一会儿惊讶,一会儿狐疑。
陆府是个大家族,不仅有尚公主的驸马爷,还有在朝为官的爷。
田娘子能在这样的大家族中混到管事娘子的位置上,甚至还被委以重任,操持府上老太君的寿辰,自然不可能是目不识丁之人。
沈玉楼方才吟诵的那首诗出自诗经,还是诗经中的经典名作。
可这样的经典名作,却让韩辛夷批评得一无是处,还说这样的经典名作,是她身边一个玩的好的小姐妹,闲来无事随手写着好玩玩的……
田娘子吞咽了下,只觉得不可思议。
要不是她读过诗经,并且还恰巧对这首经典名作感触颇深,她几乎都要相信了韩辛夷的鬼话。
毕竟这位韩家大小姐出身名门大家,从小便开始读四书五经,甚至还有才女之名。
那么问题就来了,颇有盛名的韩家大小姐,为何连诗经中的经典名作都不曾读过?
甚至还敢说这样的经典名作,是她身边的小个小姐妹随手写来玩玩的东西,简直就……
就很荒诞!
没错,田娘子现在只能用荒诞来评价韩辛夷。
而在评价之余,她心里面又忍不住开始怀疑起韩辛夷的真才实学。
出身名门大家,倘若再有个才华的美名,这样的女子,必定是世家大族争相求娶的对象。
所以,这位韩家大小姐,有没有可能本身并无多少才华,但是为了能嫁一门好亲,就给自己渡了一层金?
很有这个可能!
貌似这个可能还已经被证实了!
脑中冒出这个念头,田娘子忙将视线从韩辛夷的身上移开,又垂下眼眸,不动声色地掩去眼底的惊骇。
真有才华也好,假有才华也罢,这总归不是她能去操心的事。
她还是老老实实在陆府当好自己的管事娘子吧,韩家的事情与她无关。
同样惊骇的还有沈玉楼。
正如田娘子所言,她刚才吟诵的那首诗,的确出自诗经,之所以按在韩辛夷的头上,是想验证一下心中的猜测。
仔细算起来,她跟韩辛夷已经有过四次交锋了。
第一次是在大牙湾村,原主一家的坟前。
彼时韩辛夷给她的感觉便不太好,因为素未谋面第一次相见,这位韩家大小姐就给她设置陷阱,让她险些成为众矢之的。
第二次是在医馆,这位韩家大小姐打着探望赵四郎的幌子,拎来两盒昂贵的补品,看似好心,实则是在棒杀赵四郎。
第三次是在福来酒楼,那次交锋留给她的印象最深,不仅仅是因为对方拎来了一篮子桂花,害她鼻炎发作。
还因为对方表现出了与她身份截然不符的粗俗。
一个未出门的姑娘家,居然跟个乡野泼妇般骂街。
不说自幼便受礼法熏陶的大家小姐,就是她,也做不出这样的举动。
师父他老人家多年前去过一次京都,还有幸围观了一场京中才子才女们的斗诗会。
师父说,他亲眼见证了韩家大小姐五步成诗的盛况。
可她从这位韩家大小姐的言谈举止中,丝毫没有感觉到对方的满身才华,反而看到了肤浅和粗俗。
再联想下这位韩家大小姐几次三番设计陷害她,以及在原主一家坟前祭拜的情形,她不得不往一个方向联想。
那就是: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