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的亡命奔跑,慕容宝身边没剩几个人了,大家都脱去身上碍事的铠甲,一路向西,逃往平阳的方向。
太阳出来后,几人又累又渴,找个处阴凉地休息。
慕容宝还没缓过神来,靠着一棵老树坐在地上,眼神里全是茫然。
几名随行亲卫去一旁的小溪里喝饱了水,一人还小心地捧了一捧端到慕容宝面前。
慕容宝毫无反应,那人直接捧到他嘴边,他这才如木偶般地喝了两口。
就在此时,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快速地向他们靠近。
亲卫的手顿时松开了,未喝完的水洒了慕容宝一身。
几人互相对视一眼,有些绝望,骑兵都来了,这还怎么逃?
不过随着几名骑士的现身,几人的眼神忽然亮了起来,挥手大喊道:“来者何人,小将军在这里。”
来的竟然是平阳军的侦骑,慕容垂率领五千骑兵就在后面。
听说父亲带兵赶来,慕容宝也不见喜色,反而有些发苦,舅祖死了,大军没了,他该怎么和父亲交代?
风尘仆仆的慕容垂赶到时,慕容宝已经强打精神,垂着手站在路旁。
见到状如乞丐的儿子,慕容垂只是皱了皱眉,问道:“怎么回事?”
慕容宝不知从何说起,还在组织语言。
一旁的几名亲卫等不及了,七嘴八舌地将情况说了一遍。
听说大军溃败,兰建为了掩护慕容宝突围,战死当场后,慕容垂看都没看这个不争气的儿子,下令道:“给他们几匹马,大军立刻赶往壶关。”
这个时候再去追击王凝之,意义已经不大了,司州军多半已经退回羊头山,追上了也很难有所斩获,不如先去看看壶关的情况。
慕容宝这会觉得浑身疼痛,但也不敢吱声,龇牙咧嘴地翻身上马,跟在慕容垂身后扬鞭策马,疼得直吸冷气。
壶关城下,慕容越被幕僚说服,再次上前说道:“既然吴王已经在路上了,兰将军还有什么不放心的,不如早点打开城门,放我进去休息。”
兰汗暗自叫苦,支吾道:“吴王殿下有令,我不敢不遵。”
慕容越坚持要进城,又说了几句。
兰汗就是一个字,拖,找各种理由搪塞。
慕容越被激怒了,喝道:“兰将军不要忘了,这天下是慕容家的,你将我挡在城外,是何道理,就算吴王在此,也不敢像你这般行事!”
兰汗连声致歉,但就是不开城。
慕容越转身看向幕僚,对方用力地点了点头。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们要么进城,要么退走,不能耗在这。
慕容越大手一挥,大军上前,推出云梯,准备攻城。
兰汗大喊道:“大家同朝为官,殿下怎可武力相向?”
慕容越冷笑道:“我给你机会了,是你不要,我倒要看看,谁敢朝我放箭。”
说完他主动上前,指挥大军登城。
城楼上的守军面面相觑,一起看向兰汗,等着他的命令。
可兰汗的手颤抖起来,嘴巴也有些哆嗦,迟迟没有下达攻击的指令。
慕容越见状,更加有信心了,站在城下对着上面大喊:“我乃南安王慕容越,现在是慕容家的家事,众军不要受他人蒙蔽,犯下大错。”
兰汗见邺城军已经爬上云梯,绝望地放下手,低声道:“开城。”
守军如释重负,连忙向下面喊道:“打开城门,打开城门。”
事情尘埃落定,慕容越暗自松了口气,他就是最后赌一把,兰汗只要再坚持一下,他就只能撤退了。
他并没有武力夺取壶关的把握,但兰汗先怕了,他担心守军不向着他,守不住城池。
城门开启之后,慕容越让大军快速进城,然后将原来的守军缴械,看管起来,城头全部换上自己人。
刚做完这一切,慕容越还没来得及品味这胜利的喜悦,先前派出的探马飞速跑回,隔着老远便大喊道:“吴王亲率骑兵数千,稍后就到。”
慕容越赶紧下令关闭城门,带着士卒们上城防守。
慕容垂赶到城外时,适才吓唬人的云梯还没来得及收进去,见此情形,他自然知道来迟一步,壶关已经易主了。
骑着马缓缓来到城下,慕容垂抬起头,露出头盔下平静的一张脸,“城上何人,出来说话。”
慕容越探出头,看着城下军容整肃的五千骑兵,有些后怕,兰汗居然蒙到了,慕容垂真的在路上。
“许久未见,吴王远来辛苦。”
大家虽然都是王爷,但从封号就可以看出亲疏远近来,慕容垂是当今燕主的亲叔父,慕容越不过是旁支的郡王。
“原来是南安王,”慕容垂没有寒暄的意思,问道:“舅父在哪?”
慕容越赶紧道:“兰将军正在府上休息,我这就请他过来。”
拿下壶关的他不想激怒慕容垂,立刻派人去将阶下囚兰汗带上城头。
兰汗看到城下的慕容垂,哭笑不得,早知道就多坚持一下了。
慕容垂看到兰汗无事,又道:“放出舅父,我立刻退兵。”
慕容越见他要求如此之低,喜道:“吴王稍等,我这就安排。”
他可不敢当着慕容垂的面开城放人,命人取了个吊篮,将兰家人一个个放了下去。
兰汗走到慕容垂面前,有些无言以对,一侧头,看到旁边马上狼狈不堪的慕容宝,低声道:“你怎么在这?”
慕容宝摇摇头,哭丧着脸没有说话,一半是因为疼,另一半则是不知道怎么说兰建的事。
等到兰家人都到了自己阵中,慕容垂这才说道:“同室操戈,让晋人有机可乘,我舅父兰建战死,不知朝廷可满意这样的结果?”
慕容越惊讶地啊了一声,心知这下仇恨越结越大了,忍不住叹了口气。
慕容垂在马上沉默一阵,又道:“你们既然得了壶关,那就好好守住,要小心提防王凝之,他迟早还会再来的。”
慕容越在城上拱手道:“多谢吴王,我一定谨记。”
慕容垂没再说什么,举了举手,大军调转马头,往长子城方向去了。
“真没想到,兰建会死在王凝之手里。”慕容越有些萧索地走下城楼,派人前往邺城送信,告知这一最新情报。
虽说没有直接关系,但要不是朝廷一再施压,又派自己率军在关口外虎视眈眈,上党郡怎么会变成今日这个局面。
这下是彻底一分为三,彼此全是敌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