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恪身后坐着慕容尘,他在王凝之这里吃过瘪,完全不相信他的鬼话,但又不敢插嘴,对着王凝之怒目圆睁。
王凝之带过来的是刘桃棒,他两口吃完了燕人准备的羊酪,正在那无所事事,看到慕容尘的眼神,挺直腰杆瞪了回去。
慕容恪注意到了,指着案几上的羊酪对王凝之说道:“王刺史不好此物?”
羊酪是羊乳做的奶酪。
王凝之客气道:“江南之人,无福消受,我好茶饮,此次来得仓促,未曾准备,稍候差人送些与太宰。”
慕容恪叹道:“琅琊王氏,居然以江南人自居,可见江南山水让人流连,若不能一观,岂不是毕生之憾?”
聊得好好的,怎么突然不对味了,不过王凝之这张嘴,是在清谈场上练过的,从容回敬:“太宰若去江南做客,我当亲为向导,同游秀丽山水。”
慕容恪淡然一笑,脸上的向往之色消失不见,“不急,等我拿下关中,会去江南看看的,王刺史不要忘了今日的话才好。”
王凝之见他同意先对付秦人,假装听不出言外之意,笑道:“那我就预祝太宰旗开得胜了。”
目的达成,两人没什么可聊的。
王凝之起身告辞,招手让步辇过来接自己。
慕容恪微微点头,并不打算起身相送。
王凝之坐上步辇,潇洒离去,身后的刘桃棒将他没吃的那份羊酪塞进嘴里,快步跟上。
等他们走远,慕容尘低声道:“晋人奸诈,殿下为何要答应他们?”
“豫州百姓凋零,洛阳防守严密,确实没必要继续耗下去。”慕容恪解释道:“能趁这个机会拿下平阳,对我们来说更有利。”
慕容尘对王凝之的话一个字都不信,“他今天装出一副畏战的名士模样,就是想让我们相信他是真心求和,还心甘情愿为我们当马前卒。”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洛阳军不可能染指关中,攻打潼关就是纯纯的给燕人帮忙。
“你能吸取教训,这很不错。”慕容恪有些欣慰,鼓励道:“那你说说看他有什么目的?”
慕容尘绞尽脑汁,迟疑道:“莫不是想调离我们,然后攻取荥阳或者野王?”
“有这个可能,所以我不会带走吴王,他会继续留在荥阳。”慕容恪肯定了他的想法,但让他继续猜。
慕容尘一张脸拧成苦瓜状,实在想不到王凝之还能有什么目的。
慕容恪看他说不出,自己分析道:“可能性还有很多,比如他和秦人合谋,布下陷阱,引诱我们去打平阳;比如先分散我们的兵力,然后洛阳、豫州和徐州同时进犯;又比如他和我们都是诱饵,晋人会趁机从汉中进军关中……”
听到这么多可能,慕容尘更不会了,问道:“殿下既然有这么多顾虑,那为何还答应他?”
慕容恪叹道:“因为拿下平阳的诱惑太大,这就像饥饿的人看到带刺的果子,吃是肯定要吃的,但也要小心扎到嘴。”
慕容尘不想了,直接问道:“那我们该怎么办?”
“回邺城,等他们先动。”
王凝之一行回到船上,准备渡河。
既然和谈达成初步意向,这城就先暂缓一下,他让刘桃棒通知沙洲上的工人放下手里的活,返回孟津关。
刘桃棒站在船头大喊:“刺史有令,停止施工,众人回城。”
连喊了好几声,他突然停下来,弯着腰捂着肚子,呻吟道:“刚才那两碗羊酪有毒。”
王凝之一惊,正要上前查看情况,就听见他肚子里咕噜咕噜的响,忙退后几步,喝道:“不是中毒,你憋住,船马上靠岸。”
慕容恪真要杀人,哪用得着下毒,分明是刘桃棒受不了羊酪,要拉肚子了。
刘桃棒涨红了脸,弓着腰夹紧双腿,一动不动。
好不容易熬到船靠岸,他等不及放下跳板,直接从船头一跃而下,捂着屁股就往树林里跑去。
王凝之和几个抬辇的人都是捧腹大笑。
在岸边等候的沈劲和谢玄一头雾水,不知道这是唱的哪一出。
王凝之下船后,笑着给众人讲了刚才的糗事,又道:“羊酪那种东西,没吃惯的人很容易拉肚子,他还一连吃了两碗,估计得在树林里蹲一阵了。”
沈劲笑道:“既然知道,你为什么不拦下他?”
“当着燕人的面,我怎么好说他们的羊酪不能吃?”王凝之真不是故意的,“再说我也不知道他这大体格,居然会受不住。”
众人一番说笑,不等树林深处的刘桃棒了,先行进入孟津关。
王凝之将会谈的内容大概讲了下,吩咐道:“这三座城先不建了,但筑城材料该准备还是继续准备,攻打潼关的事,我会亲自出马。”
谢玄问道:“真打啊?”
王凝之斜了他一眼,“你当燕人是傻子,我嘴上说说,他们就直接杀向平阳?”
谢玄委屈道:“我看你今天这一身打扮,还以为是想装下纨绔,哄燕人不要你出兵的。”
王凝之抖了抖大袖,“我就希望慕容恪像你这样,多想多错。”
装模作样的目的,就是迷惑对手,他哪有那么多弯弯绕绕。
慕容恪想的那些,没有一条是王凝之能做到的,但慕容恪想漏了一条,平阳真的那么容易拿下吗?
苻坚和王猛这几年可没闲着,邓羌、张蚝和吕光这三个猛人,都够慕容恪喝一壶的。
慕容恪担心王凝之这边有猫腻,行动会慢半拍,兵力投入也谨慎,拿下平阳就更困难。
交代完这些,王凝之返回了金墉城。
攻打潼关这事,人不能太少,太少的话秦人会直接出关暴揍,所以王凝之让刘牢之带六千人与自己同行,再从函谷关带上两千人,合计八千人。
王凝之继续吩咐道:“多带些抛石机和旗帜之类的,就算是做样子,声势也一定要足,早点调动秦人,让燕人赶紧入局。”
刘牢之得令,下去准备。
王凝之来到后院,谢道韫正带着儿子看书,问道:“才从孟津回来吗?”
“是的,但还要出去一趟,”王凝之简单说了下,“这次估计得一阵子才能回,所以过来和你说一声。”
谢道韫放下书,儿子跑过来抱住王凝之的腿,不高兴道:“阿耶很久都没和我玩了。”
王凝之抱起他,用额头蹭了蹭儿子的小脸,“忙完这一阵,阿耶带你去骑马。”
“那我想要一匹自己的小马。”
“不行,你太小了,再等两年。”
“不嘛,我可以先养着,长大了再骑。”
“好,阿耶回来就给你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