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闻声回头。
只见惠姑姑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厨房门口。
她面色铁青,目光锐利的扫过全场,显然是听到了刚才激烈的争吵声。
下人们见惠姑姑来了,瞬间噤声,如被掐住了脖子一般,大气都不敢出。
只是,此时此刻。
角落里有个丫头,忽然低声骂了句。
“真晦气,这老东西怎么来了!莫不是又是赶着来拉偏架的?”
我一愕,只觉得这话像针一样扎在我心上,恨不得立刻冲上前去与那人理论一番。
惠姑姑操持王府多年,待人接物事事妥帖,几乎为了全府人费尽心血。
以前大家都敬爱惠姑姑,从未有过分歧,
怎么如今……
我环视一圈。
本以为下人们都会和我一样,为惠姑姑感到不忿。
却不料。
一片死寂中,竟无一人站出来反驳。
非但如此。
从这些人的脸上,我还隐隐看到了……
一丝快意和赞同?
我脸色沉下来,转而望向惠姑姑。
惠姑姑虽然年迈,身体却还强健。
刚刚有人骂她,想必她一定是听到了的。
可她并没有因此大发雷霆,只是默不作声的一扫地上的惨状,眼底飞快掠过一抹惋惜之色。
但很快。
这抹痛惜便被更深的冷厉所取代了。
“林姑娘,怎么又是你?”
惠姑姑声音不带丝毫温度,说得林枝枝脸色由白转青。
“早上你打翻王妃娘娘的供果,现在又打翻王爷的饭食,倘若不是王爷信你,准你在书房伺候笔墨,此等行径,恐怕早被人拖出去审问了,倒要看看你是不是想借机下毒!”
惠姑姑的这句话里,连太子崔恒半个名字都没提起。
可字字句句,却都像是在坐实林枝枝“心术不正”的行径一般。
林枝枝身体猛的一颤,被惠姑姑的指责刺得连哭都忘了。
我见她用力吸了口气,声音因激动而剧烈颤抖,却带着一股破釜沉舟的倔强。
“惠姑姑,为什么!为什么你们所有人就是不肯信我一句!是,我弟弟是罪人,我是罪眷,我身份尴尬!但你们总不能认定我全家都是坏人,我便也是坏人!”
“你们难道以为我愿意留在这个吃人的王府?”
“我之所以留在这里,忍受所有,都只是因为我弟弟欠了王妃一条命而已,我恨不得替他死了……可我不能,我只能用这种方式来偿还!”
“为什么你们总觉得我别有用心?为什么你们连我赎罪的机会都要如此作践?难道你们对王妃的爱,就是将一个无辜之人踩在脚下吗!”
随着林枝枝的视线扫过周围一张张带着疏离、猜忌,甚至是幸灾乐祸的脸。
我目光移动,最终落在春杏脸上。
我看着她,听到她轻蔑的嗤笑。
“姑姑不必再说了,我看林姑娘就是在咱们王府觉得委屈了,想攀高枝罢了!”
谁料。
春杏话音刚落。
惠姑姑便再次扬起手,在春杏尚且完好的右脸上猛的补上一记耳光。
清脆的巴掌声在安静的厨房里显得格外刺耳。
这一巴掌,惠姑姑远比上午打得更重。
春杏被打得头一偏,捂住脸,难以置信的看着惠姑姑。
“春杏!”
惠姑姑声音低沉严厉,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以及一丝难以察觉的警告和痛心。
“你今日的言行,足以让你死上十次了!你难道是怕自己闯的祸还不够大,以后要把整个王府都拖下水吗!从现在起,自己掌嘴十下,听见没有!”
“姑姑,我……”
春杏还想争辩,但在看见惠姑姑眼中不容置喙的决绝时,似乎再没了指望。
我看到她用怨毒至极的眼神死死剜了林枝枝一眼,然后抬起手,一边默默流泪,一边狠抽自己的脸颊。
一下,又一下……
清脆的响声回荡着,如同鞭子抽在每个人的心上。
我拳头逐渐握紧。
不。
我深爱的人们,怎么会在短短一个上午就变了样?
剧情,你未免也太偏心!
十下打完,春杏脸肿得老高,捂着脸就跑了出去。
惠姑姑于是转向林枝枝,道:
“林姑娘,看来你今日心神不宁,不适合做细活,不如先去柴房里拣拣柴吧,没有老身的命令不要出来走动。”
此话一出。
我眉心顿时一跳。
让林枝枝去柴房——
这不仅是惠姑姑对林枝枝的命令,更是惠姑姑对她的隔离。
此时此刻,周围人对林枝枝的敌意几乎快要抑制不住。
留下她,只会让局面更加失控。
这分明是眼下最稳妥的办法了。
我本以为林枝枝会乖乖照做,避人锋芒。
可我没想到。
纯洁高傲女主角如林枝枝,根本容不了任何配角的侮辱。
面对惠姑姑看似推开她,实则息事宁人的举动,林枝枝一直以来紧绷的神经瞬间被击溃。
连日来的委屈、惊恐、愤怒和绝望,如洪水决堤,轰然爆发!
我飘在林枝枝和惠姑姑中间,只见她猛的抬头,声嘶力竭的喊道:
“禁足?”
“惠姑姑这是要把我禁足,想让我坐实谋害王爷的罪名对吗!”
“我不认!我不去!”
“我要见王爷,王爷他一定会相信我的!”
满场寂静。
林枝枝话音刚落,所有人都震惊的把目光投向她。
只有我没有。
我十分平静的看着林枝枝挣扎。
平静到好像我真的是个置身事外的、在看话本的读者而已。
难道林枝枝的话很奇怪吗?
她是这个世界的女主,男主角生来就是会被她所吸引的。
别说什么崔恕信不信她了。
哪怕现在崔恕忽然出现,重新再为林枝枝主持一次公道,我都觉得正常。
怎知。
说曹操曹操到。
我似乎真的有言出法随的力量。
在一片死寂之中,崔恕的声音冷不丁突然响起。
“林枝枝,你找本王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