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第斯电影节的露天放映场像被星星覆盖的葡萄园，两千把藤编椅子沿着缓坡排列，银幕架在百年橄榄树之间。开场前的乐队正演奏着《葡萄藤圆舞曲》，手风琴的旋律里混着观众啃empanada的脆响。凯伦举着荧光棒，在人群里钻来钻去寻找最佳位置，突然撞在一个穿刺绣披肩的女人身上——对方的披肩角绣着串葡萄，每颗果实都缀着小珍珠。
“对不起对不起！”凯伦连忙道歉，抬头却愣住了，“你是……卡门·里维拉？演《潘帕斯草原的风》那个！”她突然拔高声音，周围的观众瞬间转过头，“我在柏林电影节看过你的电影！你演的酿酒师太太太绝了！”
卡门·里维拉笑着扶了扶披肩，她的眼睛像门多萨的夜空一样亮，眼角的细纹里仿佛藏着故事。“谢谢你，亲爱的，”她的声音带着舞台剧演员特有的磁性，“那部电影是在我祖父的酒庄拍的，那些葡萄藤现在还结果呢。”她指了指银幕，“今晚放的《葡萄藤下的秘密》更特别，讲的是19世纪移民酿酒师和印第安女工的爱情故事，里面有很多真实的家族日记片段。”
莱昂已经掏出速写本，炭笔飞快地勾勒着卡门的轮廓——披肩的褶皱像葡萄叶的脉络，珍珠葡萄在灯光下闪着柔和的光。“您的披肩是手工刺绣吧？”他轻声问，“针脚像老酒庄的石墙一样整齐。”
“是安第斯山区的印第安婆婆绣的，”卡门轻抚着披肩，“每颗葡萄要绣七针，代表一周七天的祈祷。以前酿酒师出海前，妻子都会绣这样的披肩祈福，希望丈夫能平安带回新的葡萄藤。”她刚说完，一个戴棒球帽的男人挤到面前，递来个密封信封，“卡门小姐，说是您的粉丝托我转交的。”
卡门接过信封时，指尖突然顿了顿——信封是用酒庄的牛皮纸做的，封口处没有邮票，只有个模糊的指印。她拆开信封的动作很慢，披肩角的珍珠随着手抖得厉害。当看清里面的内容时，她的脸“唰”地白了，像被雪山的寒气冻住，手里的信封“啪”地掉在地上。
凯伦眼疾手快地捡起信封，里面的纸是用报纸拼贴的，字母歪歪扭扭：“离开银幕，否则尝尝葡萄藤绞死的滋味”。每个字都剪自不同版面，“绞死”两个字还用红墨水涂过，像干涸的血迹。“这谁啊这么缺德！”她气得把信封捏成一团，突然注意到信封角落沾着点红土，“哎？这土颜色好眼熟——跟优克谷葡萄园的火山土一模一样！”
卡门的保镖立刻挤过来，高大的身影像块门板挡在她身前。这是个穿黑色西装的男人，耳朵里塞着微型耳机，手始终按在腰间——凯伦认出那是阿根廷警方特批的防刺腰带，上次在柏林警署见过类似款式。“卡门小姐，我们该离开这里。”保镖的声音像石头撞在酒桶上，硬邦邦的。
“等等，”11号上前一步，目光落在卡门发白的嘴唇上，“我们处理过类似的威胁事件，也许能帮上忙。”他从口袋里掏出证件，“这是国际特殊事件调查局的证明，在佩加蒙博物馆解决过文物安全问题。”
卡门的睫毛颤了颤，她捡起地上的威胁信，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最近总有人跟我过不去，”她突然压低声音，“先是片场的19世纪酿酒桶被人砸了个洞，里面的道具酒全漏了；接着我的车胎被扎，钉子上还缠着葡萄藤……”她咬了咬嘴唇，“我本以为是恶作剧。”
塞西莉亚已经戴上白手套，小心翼翼地拿起威胁信。她从帆布包里掏出紫外线灯，在纸上扫了扫——字母边缘立刻显出淡紫色的荧光。“这是用淀粉胶水贴的，”她推了推眼镜，语气肯定，“淀粉遇碘会变蓝，遇紫外线会发光。这种胶水干得慢，现在还能摸到黏性，说明是12小时内制作的。”她又闻了闻信封，“有发酵的酸味，应该是在酒庄附近制作的——只有葡萄压榨车间才会有这种味道。”
周围的观众渐渐察觉到不对劲，议论声像发酵的葡萄汁一样涌起来。“是哪个疯子干的？”“卡门要是退出，新电影怎么办？”一个戴牛仔帽的老人突然喊道：“肯定是那些反对拍劳工历史的酒庄老板！”
卡门的保镖突然警惕地扫视四周，手按得更紧了。“我们去休息室谈，”他护着卡门往后台走，11号团队紧随其后。穿过挂着电影海报的走廊时，凯伦盯着墙上的《葡萄藤下的秘密》剧照——卡门穿着粗布工装，站在葡萄藤下，身后的移民劳工正在烈日下弯腰剪枝，每个人的影子都被拉得很长。
电影节的休息室是间改造过的酒窖，石墙上还嵌着陈年的橡木桶，里面的酒早就被喝光，只留下淡淡的酒香。卡门坐在藤椅上，保镖给她倒了杯霞多丽，杯壁上的水珠像刚从葡萄园摘下的晨露。“这部新电影触碰到了不该碰的历史，”她终于开口，声音还有点抖，“剧本里写了1890年的‘葡萄藤起义’——三百个印第安劳工为了争取休息日罢工，被酒庄主请来的武装人员镇压……”她翻开剧本，扉页上贴着张泛黄的照片，“这是当时的幸存者，我演的就是他的女儿。”
艾拉注意到剧本的页边有很多批注，有些字被圈出来，旁边画着小小的葡萄藤。“这些是您做的笔记吗？”她轻声问，“看起来像密码。”
“是用葡萄园的行号做的标记，”卡门苦笑，“比如‘第17行第3株’，对应我祖父日记里的内容。那些老账本藏在家族酒庄的地窖里，记载着劳工的工资——每天只够买两个empanada，还不如酒庄的狗吃得好。”她突然攥紧拳头，“现在的酒庄老板们不想让这些历史曝光，他们说会影响门多萨的‘葡萄酒天堂’形象。”
塞西莉亚正在用放大镜检查威胁信，突然指着“绞死”两个字：“这红墨水不是普通颜料，里面有单宁酸——是用葡萄皮煮出来的。只有长期酿酒的人才知道这种方法，能让颜色几十年不褪色。”她又翻到信封背面，“这里有个模糊的指纹，边缘沾着点蜡——可能是封瓶口用的蜂蜡，说明威胁者经常接触装瓶工序。”
马克斯打开平板电脑，调出卡门的电影履历：“您从影三十年，从没遇到过这种事？”他滑动屏幕，“最近的合作演员里，有没有关系紧张的？”
“只有胡安·加西亚，”卡门的声音低了些，“他是老牌演员，本来想演这部电影的酒庄主，结果导演选了 younger 的演员。他在庆功宴上说过‘有些历史就该烂在酒窖里’，当时我没在意……”
凯伦突然跳起来，指着威胁信里的报纸碎片：“这报纸我见过！”她从背包里掏出张皱巴巴的纸，是昨天在优克谷买的《葡萄园周报》，“你看这个广告栏的排版，和拼贴的碎片一模一样！这种报纸只有酒庄附近的小镇才有卖，发行量超不过五百份！”
保镖突然站起来，耳机里传来沙沙的声音。“警方说会派人来，”他对卡门说，“但他们建议您取消今晚的映后见面会。”
“不行，”卡门突然挺直背，眼睛里的光又亮了起来，“我祖父当年就是在映后见面会这种场合，第一次说出罢工的真相。如果我退缩了，那些葡萄藤下的冤魂都不会原谅我。”她看向11号，眼神里带着恳求，“你们能帮我找出这个人吗？我不想让历史重演。”
11号点头，目光扫过威胁信上的红土：“我们需要去两个地方——您家族的老酒庄，还有这份报纸的发行地。塞西莉亚，把红土样本收好，和优克谷的火山土做对比；马克斯，查胡安·加西亚的背景，特别是他和酒庄的关系；凯伦，你记得报纸摊的位置吗？我们明天一早过去。”
这时，放映厅传来一阵欢呼——电影开始了。银幕的光透过门缝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晃动的影子，像葡萄藤在风中摇摆。卡门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整理好披肩：“我该出去了。”她的脚步比刚才稳了，“不管是谁在威胁我，他都忘了一件事——葡萄藤的根扎得越深，越不怕狂风。”
凯伦跟着卡门走出休息室时，突然撞在个穿工装的男人身上，对方手里的工具箱“哐当”掉在地上，里面的修枝剪、嫁接刀滚了一地——其中一把弯刀的刀刃上，沾着点紫红色的东西，像刚割过葡萄藤的汁液。男人慌忙捡起工具，帽檐压得很低，匆匆往出口走。
“这人好奇怪，”凯伦嘀咕道，“修枝剪不是该白天用吗？大半夜带在身上干嘛？”
塞西莉亚突然蹲下身，指尖沾起男人掉落的一点碎屑，在灯光下捻了捻：“是新鲜的葡萄藤纤维，还有……”她凑近闻了闻，“和威胁信上一样的火山土味道。”
银幕上的音乐突然变得激昂，卡门饰演的女主角正站在葡萄藤下，对着夕阳举起酒杯。而休息室的阴影里，11号团队交换了个眼神——这场关于葡萄藤的谜案，才刚刚开始发酵。就像门多萨的陈年好酒，越是隐藏的味道，越需要耐心去发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