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四合院许家后院的葡萄架下飘着股酸腐的葡萄味。
许大茂斜靠在窗根下擦放映机,嘴里哼着《敖包相会》,裤兜里的手帕还留着娄晓娥绣的并蒂莲图案。
许富贵蹲在门槛上砸煤块,突然把煤渣一扔:\"大茂,跟你说多少回了,离娄家那丫头远点!\"
许大茂手一顿:\"爸,您又来劲了?我跟晓娥处对象,碍着谁了?\"
\"碍着谁?\"许富贵噌地站起来,唾沫星子溅到儿子脸上,\"你知道办公室的人背地里咋说吗?说你要娶个资本家的臭小姐!说她爸当年是轧钢厂的老板,手里攥着多少工人的血汗?现在提倡成分论,你跟她搅和,以后怎么在厂里抬得起头?\"
许大茂把抹布往桌上一放,手碰金属外壳撞出声响:\"爸,都新社会了,还提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现在提倡自由恋爱,婚姻法上写着婚姻自主,娄晓娥她爸早就公私合营了,跟普通老百姓没啥区别!\"
\"没啥区别?\"许富贵气得直拍大腿,\"上个月街道李干事还在大会上说:警惕资产阶级糖衣炮弹,你娶了她,往后评先进、分房子还有你的份吗?我干了半辈子放映员,就盼着你能出息点,你倒好,往火坑里跳!\"
许大茂语气不耐烦:\"爸,晓娥人好,又识字,不像院里那些老娘们儿只会扯闲篇。她爸虽然是资本家,但对她管教严,从来不摆架子,上次还给我送了本《电影放映技术手册》呢。\"
\"送书?那就是糖衣炮弹的证据!我告诉你,趁早断了念想!爸托人给你说了个纺织厂的姑娘,根正苗红,人家爷爷还是老红军呢,比娄家那丫头强百倍!\"
\"我不!\"许大茂梗着脖子,\"我就喜欢晓娥,她懂电影,能跟我聊《流浪者》里的镜头语言,你们介绍的那些姑娘,知道啥叫蒙太奇不?\"
\"蒙太奇蒙太奇,能当饭吃吗?\"许富贵气得直喘,\"你看看傻柱,娶了小学老师陈小燕,现在人家就是工人阶级,根正苗红,现在生了儿子,厂里都给发了红鸡蛋!你要是娶了娄晓娥,以后生了孩子,成分都得跟着她妈,一辈子抬不起头!\"(成分是成分,职业是职业)
做饭的许妈听到争吵声出门劝说:\"大茂,要不咱不娶了...姑娘那么多,我肯定帮你选个更好的姑娘。\"
许大茂猛地站起来:\"妈,我就要娶她,你们整天成分成分,就知道成分!我看你们压根就是看不起晓娥,难道资本家的女儿就不是新社会的公民?就不能结婚生子?爸,您这思想太落后了,跟易中海那老东西似的!\"
\"你还敢顶嘴!\"许富贵抄起门后的煤铲,\"我看你是让资产阶级思想腐蚀了脑子!我告诉你,这事儿没得商量,下周就去跟纺织厂那姑娘见面,不然你就别认我这个爸!\"
许大茂看着父亲气得发抖的样子,心里也有些发虚,但想到娄晓娥在文艺科排练时穿工装的样子,又硬起心肠:\"爸,时代变了,现在不是看成分论英雄的时候了。晓娥她爸主动把厂子交给国家,这就是进步表现,街道还表扬过呢!\"
\"表扬?那是没到运动的时候!\"许富贵把煤铲重重砸在煤堆上,\"你知道前几年五反运动吗?多少资本家被斗得倾家荡产?要是再来这么一场,娄家第一个倒霉,到时候你跟着受牵连,我又是个没本事的,你让我跟你妈怎么活?\"
许大茂没吭声,默默拿起放映机往外走。
他知道父亲说的是实情,所有知道娄晓娥身份的人,看娄晓娥的眼神总是带着异样,李淑兰还在背后说资产阶级小姐就是娇气,连搬个道具都搬不动。
但他一想到娄晓娥跟他说\"大茂,我们好好过日子\"时的眼神,就觉得什么都能扛过去。
许富贵看着儿子的背影,气得直跺脚,又重重叹了口气。他蹲回门槛上嘴里嘟囔着:\"儿大不由爹啊......资本家的女儿,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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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午后的阳光透过文艺科放映室的窗玻璃,许富贵拧开老式放映机的散热盖,手指在油腻的齿轮上蹭了蹭,听见门响便头也不回地说:\"苏科长,您可算来了,这机子最近老卡片。\"
\"老许叔,听秀兰说您找我?...\"苏青晃了晃手里的搪瓷缸:\"许师傅,您这台松花江牌放映机比我岁数都大,该让后勤申请换新了。\"
许富贵关掉放映机电源,金属外壳发出\"咔嗒\"声,他从裤兜里摸出皱巴巴的烟盒,抖出两支烟,\"苏科长,今儿找您来,不是说机子的事儿。\"
苏青接过烟夹在耳后,许家吵架一个月他能不知道?明知故问:\"那是说啥?许大茂又在放映厅跟傻柱掐架了?\"
\"比掐架更糟!\"许富贵划着火柴的手顿了顿,\"大茂铁了心要娶娄家那丫头,我这一个月磨破了嘴皮子,从婚姻法讲到成分论,他倒好,说我思想落后!\"
\"年轻人谈恋爱,讲究个你情我愿。\"苏青靠在放映机旁,这活儿可不能接,\"许师傅,现在提倡自由恋爱,大茂都十九了,有自己的主意。\"
\"主意?我看他那是被资产阶级糖衣炮弹迷了眼!\"许富贵把烟头摁在放映机的散热孔里,\"娄家啥成分?以前在京城开了大大小小的厂子,要不是他主动交了厂子,现在指不定在哪儿呢!苏科长,您是文化人,您说这事儿要是传出去,大茂在厂里还能抬得起头?\"
苏青没接话,只是看着窗外——娄晓娥正抱着戏服走过,工装袖口磨得发白,却洗得干干净净。
许富贵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突然叹了口气:\"我知道娄家丫头看着体面,可这世道......\"他压低声音,\"我有个朋友的侄子在东北被批斗了,原因就是跟资本家交了朋友。\"
\"许师傅,您也别太焦虑。\"苏青把搪瓷缸放在放映机上,玻璃镜片映出他模糊的笑脸,\"现在都1957年了,公私合营都完成了,娄家早就不是资本家了,顶多算个私方人员。\"
\"私方人员也是资产阶级!\"许富贵急得直搓手,\"苏科长,不瞒您说,我托人给大茂说了个纺织厂的姑娘,根正苗红,可他死活不见。昨儿还跟我拍桌子,说爸您再拦着,我就跟您断绝父子关系!\"
苏青摸出耳后的烟点上:\"许师傅,父子哪有隔夜仇?大茂年轻气盛,等过些日子想通了......\"
\"等不起啊!\"许富贵打断他,突然抓住他的胳膊,\"苏科长,我知道您有本事,在厂里说得上话,跟大茂关系也好。我......我是真没辙了,劝不动了。\"
他松开手,声音突然哑了,\"我就这么一个孩子从小他妈就惯着,我就盼着他能安稳过日子。可他偏偏......\"
苏青看着眼前这个放了半辈子电影的汉子。突然笑了:\"许师傅,您放心。大茂这孩子,看着咋呼,心里有着数。\"
\"他有啥数?\"许富贵抹了把脸,他见苏青敷衍,明白苏青不可能帮他劝许大茂,\"他就知道摆弄放映机,连煤球该囤多少都不知道!苏科长,我求您个事儿!\"
他突然站直了,像在接受任务似的,\"往后您帮我多看顾着点他,别让他在娄家那事儿上栽了跟头。他要是真犯了糊涂,您......您就当帮我这个老头子个忙,出事的时候拉他一把。\"
\"苏科长,我许富贵从旧社会活到现在,我没有本事,是苟且偷生的活过来的,一辈子唯唯诺诺,不敢冒头,现在更是无官无职,一辈子只做了一个放映员,看在我当初教你拍电影的那点香火情,您一定帮我保护大茂,至少保住他的性命。\"许富贵作为一个父亲哀求道。
苏青掐灭烟头:\"许师傅,您这话说的,大茂是我兄弟,我能不帮吗?\"他看着窗外天色,想起娄振华刚送来的盘尼西林,突然觉得这四合院的秋夜,又要多一桩心事了。
要说电视剧许大茂能活得好好的,是因为他跟娄晓娥离了婚,引起的矛盾在大院在街道传的沸沸扬扬,要感谢易中海的全院大会,又主动举报才划清了界限,这以后要保住他的命,还是要规划规划。
许富贵看着他笃定的样子,紧绷的肩膀终于松下来:\"有您这话,我就放心了。\"他转身打开放映机,齿轮重新发出\"咔嗒\"声,\"苏科长,今儿这事儿......谢谢您了。\"
\"谢啥,\"苏青拿起搪瓷缸往门口走,\"许师傅,机子该修修了,别耽误了国庆放《上甘岭》。\"
门在身后关上时,苏青听见许富贵在里头低声嘟囔:\"资产阶级的女儿......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