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疏桐按下接听键时,后颈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夜风穿过仓库破窗,把手机里的电流杂音搅得像团乱麻,她听见自己心跳声盖过了裴砚舟擦灰的动作——他的指尖还停在她颧骨上,温热的触感像块压舱石。
“顾小姐……我是赵天成的女儿。”女孩带着哽咽的哭腔冲进她的耳膜,顾疏桐的瞳孔猛地收缩。
三年前赵天成在片场故意篡改威亚数据,害她从十米高的威亚上摔下来的画面突然闪回,当时他跪在医院走廊里磕头,说“家里有老有小”,她心软没追究,结果转头这人就把她代言的护肤品配方卖给竞品,直接导致她被全网黑。
“有些事,我必须告诉你。”女孩吸了吸鼻子,“我爸被抓前,偷偷给我塞了张纸条,说真正的幕后老板不是他,是……是李伯。”
“李伯?”顾疏桐的声音发颤,裴砚舟的手已经从她腰上滑到后背,轻轻拍了拍。
她能感觉到他凑近的呼吸扫过耳尖,带着点薄荷糖的清冽——这人总在口袋里揣着她代言的那款无糖薄荷糖,说是“防困神器”。
“是我爸以前的酒友,李……李默成教授。”女孩抽噎着,“我爸说他手里有您很多黑料,当年您摔威亚、代言翻车,都是他在背后推的。现在我爸进去了,他说要找您算账……”
“咔嗒”一声,裴砚舟的薄荷糖盒突然掉在地上。
顾疏桐低头,看见他攥着糖盒的指节发白——李默成是他们大学时的导演系教授,当年她交毕业短片作业,李教授拍着她肩膀说“桐桐这镜头语言,将来必成大器”,裴砚舟的毕设被他批得一无是处,气得那小子在食堂堵了教授三天,最后还是她拽着裴砚舟的后衣领赔礼道歉。
“谢谢。”顾疏桐把手机按在耳边,另一只手握住裴砚舟发抖的手背,“你做得很好。”
挂了电话,裴砚舟弯腰捡糖盒的动作突然顿住。
他直起身子时,镜片后的眼睛亮得吓人:“老地方见?”
顾疏桐挑眉:“你怎么知道?”
“你刚才捏我手的节奏。”裴砚舟晃了晃被她扣红的手背,“摩斯密码,SoS加老地方。”他突然笑了,露出虎牙,“三年前在这仓库,你也是这么捏我手说‘害怕’,结果转头就把我推进消防水池里。”
何敏的车大灯突然刺破夜色照过来。
经纪人摇下车窗,卷发红得像团火:“两位大明星,聊够了没?”她晃了晃手机,“我刚查了李默成的银行流水,近半年有三笔大额转账到赵天成账户,备注都是‘项目经费’。”
顾疏桐坐进后座时,裴砚舟突然伸手按住她的头。
她抬头,看见他弯腰替她系安全带的侧脸,喉结动了动:“今晚要是有危险……”
“你保护我。”顾疏桐替他说完,指尖轻轻戳了戳他胸口,“就像三年前举着战术手电说‘别哭,我帮你找’那样。”
裴砚舟的耳尖瞬间红到脖子根,手忙脚乱去开车门:“何姐!开车!冷风灌进来了!”
老地方还是那间废弃仓库,墙皮剥落的痕迹和三年前一模一样。
顾疏桐踩过满地碎玻璃,听见何敏在对讲机里说:“我在屋顶架了摄像头,你们的位置实时传去警局。”裴砚舟摸出战术手电,光束扫过墙角——那里还留着他当年画的歪歪扭扭的“顾疏桐必胜”涂鸦。
“来了。”裴砚舟突然把顾疏桐拽到身后。
脚步声从二楼传来,很慢,像故意踩出回响。
顾疏桐盯着楼梯口,心跳快得要冲出喉咙——直到那个穿藏青西装的身影出现,她才发现自己指甲已经掐进掌心。
“李教授。”她的声音比想象中冷静,“您教我拍《红妆》时,说过‘镜头要诚实’。”
李默成的手在帽檐上顿了顿。
他摘下帽子,白发在手电光里泛着冷光:“疏桐,你还是这么敏锐。”他转向裴砚舟,“小裴,当年你那毕设我确实看走眼了,现在《红妆》拿金棕榈,是我输了。”
裴砚舟没接话,手电光稳稳照着对方后腰——那里鼓着块,是枪套的形状。
“赵天成是替罪羊。”李默成从西装内袋摸出U盘,“当年顾氏抢我项目,你爸害我破产,我要他身败名裂。”他笑了,眼角皱纹像刀刻的,“你摔威亚那天,我就在监控室;代言翻车的检测报告,是我买通的实验室;全网黑的营销号,都是我旗下的公司。”
顾疏桐的太阳穴突突跳。
她想起上个月在顾氏顶楼,父亲摸着她的金棕榈奖杯说“当年那项目,是我对不住老李”,原来不是愧疚,是心虚。
“但你爸被抓后,我发现更有意思的事。”李默成把U盘抛向顾疏桐,“顾氏这些年的海外账户,你爸和赵天成的交易记录,都在里面。”他后退两步,踩碎一块玻璃,“现在,要么你拿这个送我进监狱,要么……”
“要么怎样?”裴砚舟突然开口,手电光猛地照向李默成的眼睛。
老人眯起眼,顾疏桐趁机扑过去抢U盘——却被裴砚舟拽住手腕。
“他要你做选择。”裴砚舟的拇指摩挲她腕骨,“选亲情还是正义。”
李默成的笑声在仓库里回荡:“顾小姐,你爸当年为了项目逼得我家破人亡,现在你要替他赎罪吗?”
顾疏桐盯着手里的U盘,金属外壳冰得刺骨。
她想起父亲被按在地上时泛红的眼眶,想起九岁生日蛋糕上的九根蜡烛,想起上个月保洁阿姨说的“你爸总看你拿奖的照片”。
“我选真相。”她把U盘塞进裴砚舟手里,“交给陈队。”
警笛声突然炸响。
何敏的声音从对讲机里传来:“他们在仓库外围布控了,李默成的保镖在东边角落!”
李默成的脸色瞬间惨白。
他转身要跑,却被裴砚舟绊了个踉跄——这小子当年被教授骂“肢体协调像企鹅”,现在倒学了两手。
顾疏桐扑过去按住老人肩膀,闻到他西装上熟悉的檀香味——和当年他给学生改剧本时用的檀香一样。
“为什么要告诉我?”她贴近他耳边问。
李默成的眼泪突然掉下来:“因为你和当年的我太像了。”他喘着气,“为了理想可以不要命,可这圈子……容不得干净人。”
警察冲进来时,裴砚舟正把U盘装进证物袋。
顾疏桐看着李默成被戴上手铐,突然想起他教她的第一堂课:“做导演,要学会在黑暗里找光。”
夜风卷着警笛声灌进仓库,顾疏桐的手机又震了。
屏幕上“未知来电”的提示在红蓝警灯下明灭,裴砚舟的手覆上来,和她一起按下接听键。
“喂?”
电流杂音里传来个沙哑的男声,像砂纸擦过铁皮:“顾疏桐,你以为结束了?赵天成的女儿……可不止一个。”
顾疏桐的指尖在裴砚舟手背上轻轻一扣。
月光漫过他们交叠的影子,仓库外的警灯还在转,把夜色染成红蓝相间的旋涡。
“说吧。”她声音很轻,却像定音锤,“我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