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绝依言去泡了那加了“料”的灵泉,果然“印象深刻”——泉水先是冰寒刺骨,冻得他仙躯发僵,随即又骤然滚烫,仿佛置身熔炉,冰火交替间,筋骨倒是真的舒展了不少,只是那滋味着实难以言喻。他顶着被蒸腾得微红的俊脸,换上一身干净常服,只觉得神清气爽,连带着额角那点隐痛都彻底消失了。
回到主殿,昭儿特制的“五彩冰火莲子羹”已然下肚,温润妥帖地安抚了被仙庭事务和灵泉“折磨”的身心。他正想去书房处理些后续军务,却在穿过回廊时,被云渺拦住了去路。
她手里没拿毒草,也没捧丹炉,而是握着一把……看起来再普通不过的竹扫帚。
那扫帚以仙山灵竹制成,柄身光滑,帚须整齐,除了隐隐散发着一丝淡淡的净尘仙气外,并无任何特异之处。与这仙府里动辄流光溢彩、蕴含混沌之力的物件相比,简直朴素得有些格格不入。
萧绝脚步一顿,疑惑地看向云渺。
云渺却不看他,目光投向回廊外侧那片被晚霞染成金红色的演武场。只见场地上,零零落落散布着一些闪亮的彩色碎屑——是曦儿之前用灵矿边角料和她那点微末仙力“炼制”失败后崩裂的“宝石”(自以为的),还有一些被昭儿测试新阵法时震落的树叶与灰尘。
“瞧见没?”云渺用扫帚柄虚指了一下那片狼藉,语气轻松,仿佛在谈论今天天气不错,“孩子们‘创作’的痕迹。虽说有净尘阵法,但这些东西带着他们独特的仙力残留,阵法清理起来慢,而且……”她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弧度,“劳动最光荣,尤其是……一家之主的劳动。”
说罢,在萧绝尚未完全理解她话中深意时,云渺手腕一翻,将那把竹扫帚轻轻巧巧地、不容拒绝地塞进了萧绝手中。
竹柄入手温凉,带着云渺指尖残留的一丝暖意和药草香。
萧绝:“……”
他低头,看着被强行塞入手中的扫帚,再抬头看看云渺那笑眯眯、写满了“我看好你哦”的表情,一时竟有些怔忡。
他,萧绝,仙界战神,执掌百万仙兵,令魔渊闻风丧胆的存在……此刻,握着一把扫帚?
这画面太过超现实,以至于他大脑都停滞了一瞬。
“怎么?”云渺挑眉,语气带着点挑衅,“战神王爷只会拿帅印,不会拿扫帚?还是觉得……这活儿配不上您的身份?”
萧绝握着扫帚柄的手指微微收紧。他当然不是觉得配不上,只是……从未想过。征战、修炼、处理政务,这些是他生命的主旋律。洒扫庭院?这在他的认知里,是仙侍的工作。
见他不动,云渺也不催促,只是抱着手臂,好整以暇地看着他,那眼神仿佛在说:“我就知道。”
这眼神激起了萧绝骨子里那点不服输的劲儿。他抿了抿唇,不再犹豫,握着扫帚,迈步走向那片演武场。
起初,动作是生疏而僵硬的。他试图用挥舞神兵利器的力道去操控扫帚,结果帚须划过地面,带起一阵猛烈的罡风,非但没把碎屑扫走,反而将那些轻巧的彩色碎屑吹得漫天飞舞,如同下了一场亮晶晶的雨。
云渺在廊下看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萧绝耳根微热,定了定神,收敛起周身不自觉散发的战神威压与仙力,尝试着像凡人那般,只用臂腕的力量,轻轻地、有节奏地挥动扫帚。
一下,两下……
他开始找到一点感觉。扫帚划过青玉地面,发出沙沙的轻响,将那些彩色的碎屑和落叶聚拢到一起。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长长的,玄色的常服与朴素的竹扫帚形成一种奇异的和谐。
他做得很认真,心无旁骛,仿佛这不是简单的洒扫,而是一项需要专注完成的任务。额角甚至渗出了细微的汗珠——并非劳累,而是这种全然陌生、需要控制到极致的“精细活”,竟比他演练一套枪法更耗费心神。
曦儿不知何时跑了过来,看到爹爹在扫地,惊奇地瞪大了眼睛,然后拍着手围着萧绝转圈:“爹爹扫地啦!爹爹好厉害!”
她怀里那个插满针的泥偶也细声细气地附和:“就是!冰块脸扫地,太阳打西边出来喽!”
昭儿也暂停了他的数据记录,站在廊下,安静地看着,小手无意识地摩挲着手背上的花蕾印记,似乎在分析父亲扫地动作中的力学原理与能量消耗。
清虚师祖抱着话痨剑,远远瞧着,笑得见牙不见眼,低声对剑说:“瞧瞧,这就叫接地气!再高的神仙,回了家,也得沾点烟火尘灰!”
话痨剑嗡嗡回应:“行为模式更新:战神萧绝新增生活技能——基础清洁。能量输出效率:极低(刻意压制)。动作熟练度:d级(初学者)。心理评估:从初始抗拒到沉浸式体验,伴随轻微成就感。结论:家庭责任分担意识觉醒,有利于角色多元化发展及家庭凝聚力提升。”
当最后一片落叶被扫入簸箕,演武场恢复光洁如新时,萧绝直起身,轻轻吁了口气。他看着变得整洁的场地,心中竟真的涌起一丝微妙的……满足感?
他转头,看向廊下的云渺。
云渺依旧倚着门框,脸上的笑容比晚霞还要明媚几分。她走了过来,掏出一方素白的手帕,很自然地伸手,替他拭去额角的细汗。
“嗯,扫得还行。”她语气带着点勉强的赞许,但眼底的笑意却藏不住,“以后这演武场的保洁工作,就交给王爷您了。”
萧绝看着她近在咫尺的容颜,感受着她指尖隔着帕子传来的温热,心中一片宁静。他握住她拭汗的手,低声道:“好。”
一把扫帚,轻塞入手。
扫去的是尘埃,落定的,是凡俗烟火中,那份名为“家”的归属与安然。
战神执帚,不为征战,只为守护这一方小小的、鸡飞狗跳却又温暖无比的天地。这感觉,似乎……也不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