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间迁跃的眩晕感尚未完全散去,乾坤一芥舟核心舱室内一片狼藉,仿佛刚被龙卷风临幸过。各种瓶瓶罐罐、玉简书籍、以及云渺顺手薅来的几株仙草,全都东倒西歪地滚落在地。最显眼的是角落里那只古朴的紫砂小汤锅,锅盖都震歪了,正“滋滋”冒着几缕委屈的白气。
“呜…娘亲…澈澈耳朵里还在嗡嗡嗡…像有一百只蜜蜂在吵架…”阿澈小脸埋在云渺怀里,两只小手紧紧捂着自己的耳朵,大眼睛里泪光还没干透,小奶音带着劫后余生的委屈和生理性的不适。
云渺抱着儿子,自己也靠在一堆软垫上缓气,七彩的眸子还残留着惊魂未定。她低头亲了亲儿子发顶:“澈澈乖,没事了,坏叔叔的炮仗离我们很远了。” 心里却忍不住疯狂刷屏:炮仗?那是万剑仙宗万年传承的护山大阵碎成渣了好吗!就因为师祖嫌吵,在梦里挥了挥手!这离谱程度简直突破天际!
“滋……啦……(意念:汤锅核心表示,本次超负荷空间迁跃+被动防御能量冲击,导致舟体‘龙鳞’甲片轻微受损率0.7%,核心能量储备下降至65.8%,‘静幽谷’睡眠环境模拟模块因外部剧烈能量干扰(物理静音冲击波),短暂离线,现已恢复。温馨提醒监护人(云渺):债务主体(幼崽)因剧烈声波冲击导致轻微内耳震荡,建议摄入温养神魂类流食。汤锅已预热,随时可提供‘安神定魄莲子羹’服务。)”
白泽的声音在云渺识海里响起,带着一种“本神兽尽力了,要怪就怪外面动静太大”的甩锅意味。
云渺嘴角抽了抽。这锅甩的,终极原因还不是歪脖子树下那位祖宗!
就在这时——
“呼……嗯……?……”
歪脖子老槐树下,清虚老道那均匀绵长的鼾声,极其突兀地……**中断了**。
他眉头先是极其不爽地皱紧,仿佛在梦里被什么东西硌着了,紧接着,那双仿佛能洞穿万古却又常年被惫懒覆盖的眼皮,极其艰难地……**掀开了一条缝**。
那眼神,混沌、茫然,带着浓得化不开的、被强行从甜梦中拽醒的极度不爽和起床气。他先是茫然地看了看头顶随风轻摆的槐树叶,似乎在确认自己是不是还在做梦。然后,他那双半睁半闭、仿佛蒙着一层雾气的眼睛,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我到底造了什么孽”的困惑,转向了云渺和阿澈所在的舟首方向。
云渺心头警铃大作!抱着阿澈的手下意识收紧。来了!师祖的秋后算账……呃,或者说,睡醒后的懵逼质问?
清虚的目光先是落在云渺脸上,混沌的眼神里似乎闪过一丝“哦,是这孽徒啊”的了然。然后,他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老年人特有的迟钝感,移到了云渺怀里,那个还在捂着耳朵、小嘴瘪着、大眼睛水汪汪的阿澈身上。
小家伙对上那双半睁半闭、仿佛蕴藏着无尽星海又带着浓浓“我好困”的眼睛,吓得小身子一抖,下意识地往娘亲怀里又缩了缩,怯生生地、带着哭腔小声喊了一句:“师…师祖爷爷…澈澈耳朵痛痛…外面有坏叔叔放好大好大的炮仗…”
“炮……仗……?” 清虚老道极其缓慢地重复了一遍,混沌的眼神里似乎更茫然了。他像是宕机的老古董智脑,极其缓慢地接收着外界信息,试图理解“炮仗”和他被吵醒之间的关系。
然后,他那半梦半醒、带着无尽混沌和一丝被吵醒后天然不爽的神念,极其自然地、如同水银泻地般……**顺着刚才那股“物理静音”意志的来路,极其随意地往回“扫”了一眼**。
这一眼,仿佛穿透了无尽空间。
万剑仙宗,万剑峰。
主殿玄铁大门上,烈阳剑尊的两条腿还在微微抽搐。幸存的弟子们如同被施了定身法,呆若木鸡地看着彻底消失、连一丝能量残留都没有的护山大阵原址,以及那如同被天外陨星反复蹂躏过、遍地狼藉、处处废墟的主峰广场。空气里弥漫着死寂的绝望和劫后余生的茫然。
清虚老道的神念“扫”过这片末日景象。
他那混沌、茫然、带着浓重起床气的眼神,极其明显地……**凝滞了那么一瞬**。
半睁半闭的眼皮似乎往上抬了那么一丝丝。
“……嗯……?” 一声极其轻微、带着浓浓困惑和“这谁干的”意味的鼻音,从他喉咙里含糊地滚了出来。
紧接着,他那张常年没什么表情、主打一个“懒得动”的咸鱼老脸,极其罕见地、极其僵硬地……**挤出了一个笑容**。
那笑容,三分心虚,三分尴尬,三分“哎呀不好意思下手重了点”,还有一分“老人家睡迷糊了你们多担待”的强颜欢笑。配上他那副刚睡醒、头发还翘起几缕的尊容,简直……**惨不忍睹**。
“呵…呵呵……” 几声干巴巴的笑声,仿佛是从生锈的齿轮里硬挤出来的,在寂静的舟首响起。清虚老道努力维持着那个僵硬的笑容,眼神飘忽,不敢看云渺,也不敢看阿澈,仿佛一个不小心把邻居家祖传古董花瓶碰碎了,正试图用笑容蒙混过关的老顽童。
“那…那个……小…小徒孙啊……” 清虚的声音沙哑干涩,带着前所未有的“和气”和…**讨好**? “没…没吓着吧?外面…那个…呃…动静…是有点…大了哈?”
云渺:“……”
她七彩的眸子瞪得溜圆,看着师祖脸上那比哭还难看的“赔笑”,再想想刚才万剑仙宗那副人间地狱般的景象……一股强烈的、荒谬绝伦的喜感混合着“师祖您老也有今天”的吐槽欲,直冲天灵盖!她憋笑憋得肩膀都在抖。
阿澈也被师祖爷爷这“奇怪”的笑容和语气搞懵了,暂时忘了耳朵痛,大眼睛好奇地眨了眨,小声嘀咕:“师祖爷爷…你的脸…抽筋筋了吗?”
“咳!” 清虚老道被小徒孙这天真的补刀噎得老脸一红(也可能是憋的),那僵硬的笑容差点垮掉。他连忙干咳一声掩饰尴尬,眼神更加飘忽,仿佛在寻找地上有没有地缝可以钻进去。
“没…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他含糊地嘟囔着,努力想把那尴尬的笑容收回去,但似乎面部肌肉不太听使唤,导致表情更加扭曲古怪。
“滋……啦……(意念:汤锅核心检测到债务主体监护人(云渺)面部肌肉群呈现不规则高频颤动(憋笑),生命体征正常。检测到外部债务关联方(清虚老道)出现极其罕见的‘尴尬-心虚-强笑’复合型表情,数据库无匹配项,已记录为‘咸鱼式赔笑’,存入‘老咸鱼行为艺术’档案库。)” 白泽的吐槽精准送达。
清虚老道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这“笑容”实在有点惊世骇俗,努力了几次,终于把那僵硬的弧度给压了下去,恢复成平日那副半死不活的咸鱼脸,只是眼神里残留的那点心虚和尴尬,怎么也挥之不去。
他烦躁地抓了抓自己乱糟糟的头发,仿佛那能挠掉满心的不自在。最终,他像是认命般地、极其无奈地、带着一种“算了算了,就当给徒孙压惊”的破罐子破摔心态,长长地、重重地叹了口气。
“……唉……扰人清梦……真是不像话……” 他嘟囔着,像是抱怨那些“坏叔叔”,又像是在抱怨自己。
然后,在云渺和阿澈好奇(云渺)与懵懂(阿澈)的注视下,清虚老道极其不情愿地、慢吞吞地……**抬起了他那根枯瘦、仿佛从来没干过重活的手指**。
指尖,没有惊天动地的仙光,也没有玄奥莫测的符文。
只有一点……**极其微弱、微弱到几乎看不见的、带着点烟火气的……暗红色火星子**?就像是烧了一辈子柴火的老灶膛里,扒拉出来的、还没完全熄灭的一点余烬。
清虚老道看也没看,就这么极其随意地、带着点不耐烦地,朝着虚空——万剑仙宗的方向——**屈指,轻轻一弹**。
咻。
那点微弱得仿佛随时会熄灭的暗红火星,悄无声息地没入了虚空,消失不见。
万剑仙宗,万剑峰废墟之上。
所有幸存的弟子、包括刚被同门七手八脚从玄铁大门上“抠”下来、正盘膝疗伤压制翻腾气血和内伤的烈阳剑尊,都处于一种巨大的、难以言喻的悲愤和茫然之中。
护山大阵……万年根基……就这么……没了?
连点渣都没剩下?
这仇……找谁报?怎么报?
就在这绝望的寂静中——
嗡……!
万剑峰深处,那原本彻底湮灭、连一丝能量痕迹都没留下的护山大阵核心位置,毫无征兆地,亮起了一点微弱、暗红、毫不起眼的光芒。
紧接着,奇迹发生了!
那点暗红光芒如同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子,瞬间荡漾开一圈圈肉眼可见的、玄奥无比的涟漪!涟漪所过之处,空间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温柔地抚平、修复!
那些原本彻底湮灭、消散于天地间的护山大阵碎片——无论是精纯的灵脉能量,还是玄奥的阵法符文,甚至历代祖师烙印其中的、早已消散的剑道意志碎片——都仿佛受到了某种至高无上、不容置疑的召唤!
它们从虚空中,从地脉深处,从时间的夹缝里……被强行拽了回来!
无数细碎的光点,如同倒流的星河,疯狂地朝着那一点暗红光芒汇聚!速度之快,超乎想象!
在烈阳剑尊和所有万剑仙宗弟子呆滞、震撼、如同见鬼的目光注视下——
一个全新的、更加凝练、更加厚重、散发着古老苍茫气息的青色光罩,以那点暗红火星为核心,如同从种子中瞬间生长出的参天巨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由内而外,迅速成型!
光罩之上,流淌的不再是单纯的剑意符文,而是交织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历经万古炉火熬炼、沉淀下来的坚韧与稳固**!一种“任凭你天崩地裂,我自岿然不动”的绝对防御感!
仅仅几个呼吸!
一个比之前更强大、更完美、甚至隐隐透出一丝不朽意味的全新护山大阵光罩,就那样……**完好无损地、甚至更胜一筹地**,重新笼罩了整个万剑仙宗!
光罩流转,气息沉凝浩瀚,将所有的混乱、废墟、绝望,都稳稳地隔绝在内。之前被破坏的山门牌坊?抱歉,没“召”回来,彻底无了。但主殿、偏殿、广场……所有被破坏的建筑,其主体结构都在那神奇的涟漪中被修复如初!除了……主殿玄铁大门上那个烈阳剑尊形状的人形凹陷,依旧清晰可见,仿佛一个永恒的、充满嘲讽意味的勋章。
烈阳剑尊:“……”
众弟子:“……”
整个万剑仙宗,陷入了一种比刚才更深的、死寂的茫然。
碎了……然后……自己又长好了?还升级了?这……这算什么?!
乾坤一芥舟内。
清虚老道弹完那点火星子,像是完成了今天最大的KpI,脸上那点心虚和尴尬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重新被浓重的、化不开的困倦覆盖。
“呼……” 他长长地、心满意足地打了个哈欠,浑浊的老眼里又只剩下“好困”两个字。他慢吞吞地挪了挪屁股,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靠在老槐树上,眼皮开始沉重地往下耷拉。
“补…补上了…呼…碎成渣…也…也能拼…拼回来…这下…总该…清净了…呼噜…呼噜…”
鼾声,再次均匀地响起,仿佛刚才那弹指补天、再造大阵的惊世之举,只是他睡梦中翻了个身那么微不足道。
云渺抱着阿澈,看着歪脖子树下秒睡、鼾声如雷的师祖,再看看识海里白泽疯狂刷新的“咸鱼行为艺术档案更新:弹指补天阵,材料:灶膛余烬”的吐槽信息……
她七彩的眸子眨了眨,最终,所有的震惊、吐槽、无力感,都化作了一声长长的、充满复杂意味的叹息。
她低头,看着怀里还捂着耳朵、但大眼睛里已经没了惊恐,只剩下好奇盯着师祖爷爷看的阿澈,嘴角忍不住弯起一个温柔的弧度。
“澈澈,” 云渺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轻松和一丝促狭,“耳朵还痛吗?师祖爷爷嫌外面炮仗太吵,已经把坏叔叔们的‘炮仗筒子’没收了,还给他们换了个新的、更结实的大罩子罩起来了。这下,再也没人能放炮仗吵我们澈澈了。”
阿澈似懂非懂,但听到“没收炮仗筒子”、“没人吵”几个关键词,小脸上立刻绽放出灿烂的笑容,用力点头:“嗯!师祖爷爷最厉害了!比澈澈没收隔壁胖虎弹弓还厉害!” 他想了想,又小声补充,“不过…师祖爷爷刚才笑得好奇怪哦,像…像偷吃了娘亲的糖葫芦被澈澈发现了!”
“噗嗤!” 云渺再也忍不住,笑出了声。她揉了揉儿子的小脑袋,从储物戒里摸出一小盒温热的、散发着清甜香气的“安神定魄莲子羹”——正是白泽刚刚用汤锅熬好的。
“来,澈澈乖,喝点甜汤压压惊。” 她用小玉勺舀起一勺晶莹剔透、点缀着饱满莲子的羹汤,吹了吹,小心地喂到儿子嘴边。
阿澈立刻被香甜的气息吸引,大眼睛亮晶晶的,乖乖张开小嘴,满足地“啊呜”一口含住勺子,腮帮子鼓鼓地嚼着软糯的莲子,含糊不清地赞美:“唔…好甜!娘亲最好了!比师祖爷爷的奇怪笑脸好看多了!”
歪脖子树下,均匀的鼾声似乎…**极其轻微地、不满地顿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绵长。
云渺看着儿子吃得香甜满足的小脸,再看看角落里那只重新盖上盖子、心满意足地继续保温熬煮的紫砂小汤锅,最后目光落在槐树下睡得天塌不惊的咸鱼师祖身上。
七彩的眸子里,映着这劫后余生、鸡飞狗跳却又莫名温馨的一幕。
她忽然觉得,这漫漫仙路,带着这么个深不可测又咸鱼到家的师祖,养着这么个天真懵懂又总能语出惊人的儿子,还有个毒舌又贴心的系统汤锅……
似乎,也不算太坏?
至少,热闹。
她喂着儿子,嘴角噙着笑,对着那鼾声如雷的方向,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轻轻哼了一句:
“下次再‘物理静音’,记得提前打个招呼啊,师祖。不然,徒孙扛着您跑路的时候,容易闪到腰。”
槐树下,鼾声依旧。只是那翘起的几根乱发,在无人注意的角度,似乎……**极其轻微地、傲娇地……抖了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