蟹状星云边缘的碎晶星环折射着冷光,一颗沉睡着的星球迎来了新的客人。
离人的指尖抚过吴月骨处的焦痕,那道伤口在幽蓝的生物荧光下泛着珍珠母的光泽,像是宇宙为这位平息三十场战争的女巫预留的伤痕。
她的巫师服残片裹着破碎的骨殖,银线绣就的星图在战斗中撕裂,露出内衬里棋弈临行前缝下的月亮图案,此刻正躺在智吴的怀里轻轻震颤。
“还好,都找到了。”张千城的声音像被揉皱的锡纸,他跪坐在满地棱镜状的植被中,用魔术师特有的指尖灵巧地拼接颅骨残片。
那些会在他掌心开出玫瑰的戏法手指,此刻正蘸着星尘般的骨粉,将吴月右耳后那颗浅色胎记形状的碎骨嵌回原位。
吴月只剩下了些许碎片,绝大部分已经找不到了。
浮舟轻轻地摇摇头,这个总爱用笑话冲淡硝烟的青年,此刻眼底翻涌着超新星爆发般的光潮。
智吴突然有一些站不稳,踉跄着扑向尸身,娇小的身体撞在能量担架上激起淡金色的防护涟漪。
她攥着吴月生前总别在巫师帽上的星芒胸针,那是用他们小队分别前遗留的飞船铆钉改制的,此刻别针尖端还凝着未干涸的、属于吴月的血液。
吴月至死都在保护这一枚胸针。
离人伸手扶住女孩颤抖的肩,让她站稳:“吴月肯定也不想看见你这个样子吧?”
“嗯。”
碎晶星的风裹着琉璃般的哨音掠过,吹起吴月残发中夹杂的光尘。浮舟忽然笑了,笑声里混着沙砾般的哽咽,他拿出一架投影仪:“你们记得吗?她用那棒球棍的时候从来没有打中过我们,非说是我们太会躲了,呵呵......”
那是吴月藏在储物器里准备送他的定情物,此刻正投射出她最后一场战斗的残像——失明的女巫毅然决然地向着那末月神明挥舞着棍棒……
离人默默地打开储物器,几人看去,发现里面有张千城变魔术用的丝巾角,智吴收藏的奶糖包装纸,浮舟随手画的涂鸦和离人自己的狐狸娃娃。
她把这些织物小心铺在葬仪坑底,像拼贴一幅破碎的星图。当吴月的骨殖触及布料的瞬间,所有碎片突然泛起微光,那是纳米纤维自带的记忆性荧光,记录着他们曾在同一艘星舰上度过的数个晨昏。
“该道别了。”张千城的魔术帽不知何时扣在智吴头上,遮住了女孩满是泪痕的脸。他往葬仪坑撒下第一把“星葬沙”,那些天演客的传统,那些碎屑随风飘扬,就像将吴月的灵魂送往远方。
可惜他们都知道,人造人没有灵魂……
浮舟撒下的是吴月收集的各星球土壤,有泰坦六号星的甲烷冰晶,有天仓五的磷火蕨灰……
最后他点燃一盏灯,再放入氧气输送管让它不会熄灭,那小灯,此刻正缓缓渗出淡蓝色的“记忆”与“岁月”融合后还未散去的气体。
智吴突然举起胸针,对准正在闭合的能量墓碑。一道银色光束刺破暮色,在碑体上蚀刻出她为吴月这个女巫写下的预言:“当玫瑰在黑洞边缘绽放,我们将在时空褶皱里重逢。”
离人按住女孩的手,轻轻地说道:“别打扰她了。”
碎晶星的双恒星开始沉降,天幕上浮现出吴月平息过战争的三十个星球的坐标,像一串被泪水擦亮的项链。
浮舟哼起一首民谣,那是吴月在失明前常听的曲子,离人发现张千城正用魔术师的手法折叠纸花,每一片花瓣都在接触空气时化作萤火虫,绕着墓碑跳起螺旋舞。
智吴突然开口,声音像生了锈的齿轮:“队,队长的眼睛……在这里。”
她从储物器里拿出一对透明玻璃球,那里闪烁着混白色的眼球——那是吴月在和凌月的战斗中失去的眼球,被智吴拜托帝后甄虞复原后悄悄地藏在了储物器里,想见到她后帮她重新植入的,可惜再也没有这个希望了。
当第一颗流星划过葬仪场时,离人终于允许自己落下第一滴眼泪。那滴眼泪没有坠地,而是悬浮在空中,凝结成一颗透明的珠子,里面映着四个身影:沉默的副队长,笨拙的魔术师,强颜欢笑的爱人,还有抱着星星不肯松手的女孩。
远处,碎晶星的晶簇开始集体鸣响,如同宇宙为这位失明的女巫奏响的安魂曲,而在更遥远的星际褶皱里,浮舟扔出的玫瑰正在黑洞的引力边缘悄然绽放。
“再见了,队长。”飞船喷出尾焰,缓缓驶离了这一颗无名的彗星。
终有一天,这颗星球会随着流星群一起,带去最美好的祝愿。
(岁月芷茬,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