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近和惠的关系有点僵,良姜,如果你发现他有什么不对,我想拜托你帮我稍微留意一下惠……”
不久前津美纪才在学校悄悄拜托自己的话在耳边重现,良姜倚着门,提着垃圾袋和满身是伤的伏黑惠对上视线。他甚至浑身都是湿的。
显然他不是很想回家,磨磨蹭蹭到家门口也没敲门。
伏黑津美纪最近参加了国文竞赛,晚上回来得晚,今天一早更是去了外地,伏黑惠也不知道最近怎么了,似乎没发现这一点,眼下才在门口和自己面面相觑。
良姜不用看就知道他碰上事了,摸出津美纪给的钥匙开了门,便将人往浴室推了推:“先洗个澡,你姐不在家。”
说着将门一带,提着垃圾下楼。
实际上,如果不是感知到伏黑惠在家门口徘徊,她才不会装作刚好扔垃圾的样子出门——平时这个点可不是她出门的时间。
所有的巧合背后都是必然啊。
但是单纯的伏黑惠现在还想不到,等良姜慢悠悠回去打开门时,他还翻找着家里的医药箱。
等良姜取来自己的医药箱,他却不知所措时,看见良姜眼中毫不掩饰的诧异后,伏黑惠冷白的皮肤噌得爆红。
“……”
莫名读懂有点委屈的眼神后,良姜难得有点心虚,哇默认小孩子已经学会自己处理伤口什么的,都怪前两个周目的家伙。
她快步上前,耐心地将医药箱摊开,将里面处理伤口的东西一一教他辨认。
“先用生理盐水或者温和的肥皂水轻轻冲洗伤口,去除污物和细菌,减少感染的风险。
然后用碘伏、酒精之类的消毒剂对伤口进行消毒……”
她这样说着,一边按部就班帮他处理好手上的伤口,接着眉头一挑把东西递过去:“其他地方的,自己来。”
“谢谢。”
伏黑惠嘴唇有点发白,平时皱着眉看上去凶巴巴的,现在只剩下破碎感,紧紧抿着嘴巴忍痛给自己上药的样子,看着可怜兮兮的。
门口就在这里被人砰砰砸地震天响。
伏黑惠小心舔了舔干燥的嘴唇,看平静无波的邻家姐姐。
良姜径直去开门,赫然是几个初中年纪的混混流氓,见是她还诧异地张大嘴,一口吸烟吸出来的黄牙丑陋不堪。
“哟,你是?”
“伏黑那小子呢,叫他出来!”
“喂喂,伏黑同学,怎么躲回家了,你欠的钱还没还呐!”
肆无忌惮的调笑和挑衅换来良姜的一个挑眉:“你们挺勇敢的。”
黄毛们突然有种被庞然大物般的凶兽盯上的感觉,面对区区十一二岁的少女,竟然一时不敢说话。
“呃,咳!你谁啊,伏黑那胆小鬼的姐姐?”
“长的不错啊,要不要跟了哥哥我?”
明明腿都在打哆嗦,还想在口头上占便宜,良姜懒得跟这种人纠缠,伸手一挥,巴掌结结实实打在为首一人脸上。
说来蛮搞笑的,她现在一米六五的身高,对面身高竟然没一个超过一米七,这巴掌轻轻松松就落在脸上,将人打得一个踉跄跪在地上。
“你!”
另外几个本想人多势众,突然有个黄毛吼了一句:“他大爷的这家伙对面住的是那魔女!”
“魔女?”
良姜似笑非笑,看的几个人鸡皮疙瘩起了一身,一口国骂卡在喉咙里不敢出声,地上捂着脸那混混也不管了,各自慌慌张张下楼跑路。
“滚。”
地上最后撤离的混混惊恐地瞪大眼睛,眼前的魔女居高临下俯视着他,眼中的寒冷杀意毫不掩饰,“找到这里是想死吗?”
魔,魔女!!
以前那些死了的人跟她绝对脱不了干系,绝对脱不了干系!她是杀人犯,啊啊啊啊啊快逃快逃快逃!!!
面条一样的短腿在地上抽筋一样抖啊抖,终于在女孩看死人一样的目光下从楼梯处哐里哐当摔打着跑了。
这种人不配她施舍一星半点的目光,关门转身,良姜和沙发上睁大眼睛的伏黑惠面面相觑。
看什么看,再看把你吃掉!
良姜故意用眼神恐吓他,不想男孩一下站直了,大幅度地扯到膝盖处的大块擦伤后没绷住表情吸了口气。
但他很快稳住,目光炯炯盯着良姜:“你很厉害……”
剩下的话有点难以启齿,但他鼓足了勇气,“拜托您教我!”
哦哦有志气有志气,良姜装出世外高人的样子绕着身体紧绷的小孩转了一圈,还知道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学到的才是自己的。
有脑子知进退,虽然脸皮薄,逗起来也好玩。
良姜心里的小恶魔嘿嘿笑着,别看她像是个三无少女,实际上她只是懒得对无关事物作反应,任务对象除外。
“行啊。”
本以为对方还要犹豫一番的伏黑惠一下子抬起头,又因为扯到脖子上的伤口疼的眉毛皱了一下。
良姜不由得也皱起眉,伏黑惠不可能认识那些外校的混混,只能是校园霸凌衍生的校外麻烦,看来给那几个人的教训还要重些。
这样想着,她毫不犹豫牵动了留在那几人身体里的咒印。
做几场酣畅淋漓的噩梦吧。
伏黑惠却是会错了意,连忙保证自己不怕痛,会好好学习云云,这乖巧可怜又倔强的样子看得良姜心痒痒,忍不住伸手摸了摸那头看似扎人实则手感超好的海胆头:
“我可不会手下留情。”
说着,她瞥了眼他身上若隐若现的咒力波动,估计过了今晚,他就能彻底觉醒十种影法术了,体术她不擅长教人,咒力能玩的花样就多了。
第一种是不是玉犬来着,修勾啊想摸。
伏黑惠不喜欢别人摸自己的头,但是看到良姜摸头还走神的样子,心中的扭捏莫名有点不开心。她可是第一个他允许摸头的人,为什么在想别的呢——
诶,头好像有点晕……
解决了混混,良姜看伏黑惠没什么问题便要走,突然衣角被拉住,刚刚还一切正常的男孩一头栽进她怀里,额头的温度高的吓人。
……这什么觉醒热。
应该是穿着一身湿的衣服回来受了凉,加上自然觉醒咒力本身就会有点发热,这下有点麻烦。
不过在她解决范围内。
良姜熟门熟路地开始烧热水,将人塞进房间的被窝,接着去接温水打湿毛巾。
伏黑惠的意识模模糊糊的,只能闻到空气中热水烧开的蒸腾气息,以及随着温热毛巾一起靠近的清香。
不是刺鼻的香水味,是一个人惯用的香波潜移默化在她身上留下的气息,清浅柔软,像毛巾擦拭皮肤时的触感,在身心上都剐蹭出颤栗的波澜。
伏黑惠是个克制保守的孩子,良姜也没当保姆的想法,在氤氲热气的水盆里将毛巾拧干后,她简单擦拭了他的上半身,帮助散热,也能让发热出汗的人身上爽利些。
伏黑津美纪经常邀请她串门,因此她知道一些闲置毛巾的位置,又去拿了一块毛巾沾湿冷水,折叠后放在伏黑惠的额头上降温。
伏黑惠瑟缩了一下,良姜下意识伸手隔着被子拍了拍他的胸口,坐在小凳子上身体前倾,妥帖地将汗湿的额发拨到一边,用毛巾擦了擦。
好温暖……不要离开我……
小时候的模糊记忆在脑子里闪回,他看见洁白的病床和无力垂下的手,朦胧望见近在咫尺的温柔脸庞和一张嘴角带疤的男人面孔。
是……妈妈,和爸爸?
高温如同岩浆在脑子里翻腾,很快那些遥远而碎片化的欢声笑语被压入记忆深处,他还是一个人,走在洁白的陌生医院走廊上,转眼掉入黑暗的深渊,孤零零抱住自己发抖。
外界唯一的温暖似乎这时也要离开,即使知道根本不会有人愿意永远陪伴他,他还是遵从心意伸出了手。
良姜感到伏黑惠蹭了蹭自己的手指,在她起身离开时再次拉住了她的衣角。
回头就看见他使劲撑着眼皮,不知道自己满是渴求和依赖的望着她,嘴里还嘟囔着“别走”“求求你”之类他醒来绝对不愿回忆的话。
还是个孩子嘛。
良姜的心软下来,拉住他用力的手晃了晃,轻声道:“想要我留下来?”
不知是听懂了还是没懂,森绿的眼眸水汪汪盯着她,好像她拒绝就会哇一声哭出来。
伏黑津美纪出远门,身上的保护咒印在她不担心,让伏黑惠一个人扛高烧似乎是有点不人道,略一思忖,良姜决定陪护一晚。
安抚地拍拍他的头发,良姜将他的手塞进被窝,她得去找家里抱一床被子过来,顺便把书房的折叠床搬过来。
具象化的咒雾看着有点像触手,折叠床和被子一起飘在里面跟良姜回来,老社区没监控,她不担心有人撞见。
没想到回房还是有了突发事件——
良姜正如临大敌看着坐起来哭唧唧的伏黑惠。
喂喂喂,真哭啦?
伏黑惠没有哇哇大哭,他只是静悄悄地掉眼泪,然后一声不吭地抹掉。
他还试图下床,被良姜一把按回去:“你要干什么?”
晶莹的眼泪顺着脸颊淌进枕头,伏黑惠安静地哭,就是不说话。
“说话。”
良姜不惯他的倔脾气,声音一冷,见他抿着唇,作势要走。
“你走吧,本来不就走了吗,怎么又回来……”
哑哑的哭腔从背后响起,伏黑惠不甘心自己这么快屈服,可是心里的声音一直在叫着留下她。
“对不起……”
没等良姜说什么,他紧接着开始道歉,眼泪跟连珠串断线一样啪嗒啪嗒掉。
他觉得委屈又难堪,脑子里胡思乱想打成了结,一会想到刚才迷迷糊糊被拒绝的手,一会想到她冷漠的语气,一会想到那两张模糊的脸。
有点凉的手指抚上他的脸,无奈却包容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没有走,我去拿被子了,今晚陪你。”
湿冷的毛巾被良姜拿着擦眼泪,伏黑惠脑子一团浆糊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讷讷嗯了一声好不容易止住眼泪。
良姜在心里松口气,虽说自己现在也就是个比他大三岁的小孩,但她就是看见小孩的眼泪就发怵,太吓人了,眼泪什么的。
好在伏黑惠很省心,虽然有时候别扭了点,但良姜很容易能知道他要什么——他都写眼睛里了。
森绿色的眼睛被眼泪洗刷后颇有种雨过天晴绿意盎然的感觉,良姜硬生生从这张幼态的脸上看出长大后这小子的受欢迎程度——
是个大帅哥呢,还是她个人最偏爱的那种清冷型。
不过现在都还小,她没有在这方面多想,在心里感慨两句就去专心铺被子。
两张床隔了一点距离,良姜本想再远些,在伏黑惠沉静的注视下放弃了。
躺下后良姜不太适应地想翻身,伏黑惠却伸手抓住了她的尾指,继续用羞窘的含着祈求的眼神望着她。
“下不为例。”
莫名酥麻地触感一路从尾指蔓延到心口,良姜干巴巴说了句自己也不知道在说什么的话便正面朝上不再翻身,左手和伏黑惠交握着,右手往上提了提被子,让温暖舒适将全身包裹。
伏黑惠已经沉沉睡去,确认良姜不会离开后,他就紧握着她的手睡着了,发烧并不好受,但他眉头舒展,看上去颇为安心。
良姜扭头看到这副惹人怜爱的样子,默默叹口气没有抽回手。
行吧,就当日行一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