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沙漏和枯叶之间,我不想同精神打交道,我要的是无常,我想做孩子和花。”
五条悟找来的时候,五条弥洱正上着课——每一位五条家的孩子都要接受私家教育,只不过她的体质过于特殊,导致竟然也有了和五条悟相同的待遇,单独教学,只是她学再多咒术的知识也没有用,五条家主考量过后,在她平静漠然的眼神下,心念一动,敲定了女孩的学习方向。
头发被一根长长的红色绸缎挽起,衣裳的绣面净是点点红梅,眼眸更是令人印象深刻的红玛瑙色,张扬的颜色中气质却是冷淡的,中和了这份锐利,延伸出新的锋芒。
与新老师的初次见面,弥洱就敏锐感觉到了这位激进派长老的意味深长,课上掺入了许多五条家堪称隐秘的事迹,甚至,五条矢崎在刻意引导她产生政治上的野心。
“弥洱小姐,你要知道,五条家唯贤是举,从来不拘一格降人才,以你的能力,完全可以坐上……那个位置。”
“六眼大人不会成为你的阻碍,他只会成为你的助力……你看,他对你多么信赖?”
心里正吐槽这个五条矢崎的不怀好意,听到这句的弥洱一愣,扭过头,果然看见了趴在窗户上,目光如炬地看着自己的五条悟。
……啊?
五条悟试图以六眼的名号强行提前下课,弥洱看他的跳脱和无法无天,毫不动摇地拒绝,盯着五条矢崎的惊讶镇定道:
“我们继续上课吧。”
五条悟见状,舍不得好不容易的自由又舍不得良姜,纠结间,女孩已经低头继续砍手上的书了,只好咬咬牙翻翻窗进来,委委屈屈坐到她旁边,冷着脸暗示某人自己不开心。
良姜不惯着他,抬头看了他一眼就又低下头去,但也不过火,伸手拉了拉他的衣袖,示意跟自己一起看书,或者看她放在一边放松用的小漫画。
五条悟的感受被妥帖地照顾到,高兴起来了就乖乖坐在旁边陪她,手上拿着小漫画有滋有味地看——这其实就是良姜有了前几次的经验,特意带在身边给他解闷。
五条家的那几位掌权人,有几位对所谓的神子真正的在意呢,他们在意的不过是那份六眼的力量罢了。
五条悟生下来就被严密地关注着,引导着,他固然能凭借自己的聪敏窥出不对,但就像她要将禅院甚尔带离禅院家一样,一群蚂蚁可以咬死一只大象,环境总能给人塑形,能在无形中改变人的认知和观念啊。
下了课,陪着五条悟在偌大的主家到处晃,良姜看他露出了些无聊的神情,晃了晃自己始终被紧紧抓着的手:
“要不要一起玩游戏?”
跟着五条悟左揪揪草,右骚扰长老,明白了自己不在他身边时,五条悟理解的放松就是毛毛雨程度的调皮,良姜叹口气,心里不是滋味。
五条悟一愣,好看的蓝眼里满是疑惑,直到被拉到五条良姜搬出去的院子,走进了专属于游戏的小屋子,他的眼睛也慢慢瞪大。
一开始,五条悟还会调整好自己的脸色,刻意不让自己显得很好奇,只眼巴巴盯着良姜示范游戏机的玩法,后面快速上手后,他便不再顾及面子,兴奋地玩了一局又一局。
这个房间本来就是为他准备的,良姜自己只是偶尔来放松一下,当初想到五条悟觉醒术式后忙起来,或许不会被允许有这种消遣,就特意布置地有趣了些,如今果然派上了用场。
神子霸道又直白,对待旁人的态度简直是无差别攻击,但良姜从来对他没有那种垂涎的有所图的眼神,她始终把控着她舒适圈内的亲近和疏离,反而让不知世故的五条悟更害怕失去她。
弥洱察觉到了五条悟的小心思,但并不多么在意,一周目的亏她是受够了,二周目还掉进同一个坑那就是她没脑子了。
幸好这周目不会有什么多余的情感诞生,亲情就很好,良姜很满意,何况要知道,即使是收敛了些,五条悟也难缠地紧,这小子在五条家也就她能说得上话了。
良姜就是不喜欢小孩,但五条悟足够让人心软。所以她默许五条悟超出了一点边界的亲昵,看见他落寞的蓝眼睛就忍不住让步
——当然宠小孩是要底线的,良姜有自己的原则,只是五条悟在某种角度上其实很乖,根本不会踩她的雷点。
“不要生气,最喜欢你。”
五条悟脸上是显而易见的不快,瞥眨巴眼睛的弥洱一眼:“良姜真的很过分,每一次我过来,要么在上课要么在看书,从来不陪我。”
这话自然有夸张的成分,也只是他心血来潮的别扭,良姜从善如流,不经意在抽屉里翻到什么,灵机一动。
“给你,悟。”
五条悟把手里漫画翻地哗哗响,闻言按捺不住看过去,不出意料被那掌心中的一捧玫瑰花束吸引注意力。
“诶?”
良姜笑笑,捧着这个黄色的纸玫瑰,不答反问:“不生气了的话,就教你怎么样。”
“我怎么会生良姜的气嘛。”
熟练无视她调侃的眼神,五条悟得意地将黄色的玫瑰握到手里,看了几眼就缠着人教他也做折纸了。
良姜突然有点想叹气,面对这样生动的五条悟,她突然觉得可爱极了,看见他从冷冰冰的神子变得有了自己的喜好,自己的喜怒哀乐,心中的成就不可估量。
“哈?”
她不小心把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五条悟少有地呆了一下,眼中是一点震惊,“可,可爱?”
良姜神色明亮,迸发出鲜活至极的色彩,带着笑意语气却认真:“对啊,悟超可爱的说。”
“性格也可爱吗?”
五条悟好像有点不可置信,他懒得理会旁人的看法,不代表他不清楚一些针对。
“可爱……形容女孩子的……算了,总归顺耳……”
见良姜笃定地点头,上手梳理他漂亮柔顺的白发,满足地勾着嘴角,五条悟的耳朵红了起来,嘟嘟囔囔地,低下头让她摸得更顺手,惹得良姜笑意更大了。
她有一周目的底子,对于操持五条家的一些事情,乃至对咒术界的许多预测都展现出了她优秀的政治才能。
以五条矢崎为首的激进派非常满意,族内慢慢有了家主的传言,五条悟对此不置可否,他并不在乎家主的位置,在五条家关久了,他最渴望良姜口中、漫画笔下,都描述地生机勃勃的外面的世界——
换言之,神子渴望着自由。
那么良姜会不遗余力地,促成他想要的一切——这周目的任务很简单也很难,守护五条悟,意味着改革咒术界,阻止星浆体事件。好在良姜有经验,这些并不难,所以她反而将目光投向了最保守的禅院家,试图从中攫取些挑战性。
——
这天,禅院直哉说自己的术式又有了精进,良姜便动身去找他,不仅是回应,也抱着对禅院家一些人的观察的目的。
只是被仆人带着走地越来越偏时,良姜察觉到不对,但她无所畏惧,只是冷眼看着事态要如何发展。
到了一处湖旁,仆人称直哉少爷嘱咐她在这里等一会便急匆匆离开,良姜静静站了会,身后就有一股掩饰地极差的恶意袭来,正要反身躲开,禅院直哉不知从哪里奔来,一脚踹晕懵逼的男人——
然后没收住力道,啪叽滑了一跤摔进了湖里。
他扑通扑通划拉手脚,一副惊慌失措的表情,把脸憋的通红,却紧紧闭着嘴,好小子,不会水还这么没有警惕性,良姜都忍不住扶额,知道周围一时半会恐怕不会有人来,她干脆脱去冬天的大氂。
偏僻的这处水声哗啦,来不及清扫的雪白白一片,院落中漂亮的冬日之花绽放,两相交映也不如那抹利落跳进湖里的红色身影艳丽。
拽住胡乱扑腾的禅院甚尔,被湖水包裹的感觉不太好受,良姜赶紧用力把他拖拽上岸。
上岸以后将大氂拖过来包裹住不住咳水的禅院直哉,良姜咳了两声数落他:
“不会游泳还不小心些。”
“咳,咳咳——”
禅院直哉只觉得这是人生的奇耻大辱,恼羞成怒张了张嘴想反驳,就被少女现在的样子吸引了目光。
湿漉漉的黑发粘在脸上被良姜一把捋开,明明看起来脆弱的如雨后花蕊,可禅院直直哉清楚得很,这就是朵带刺的玫瑰。
蓬勃的生气如同这一身红色的襦裙,耀眼却引诱人靠近,生机勃勃的样子让他实在妒忌又向往,嘴边的话不知怎地就咽了回去,瞪着弥洱老半天才吐出一句:
“……总之,谢了。——我会很快学会游泳,可恶,你不准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
他后面的语速加快,好半晌,良姜噗哧一下笑出了声,惹得直哉气呼呼伸手去拢披风:“你没事儿吧?”
听着他阴阳怪气的嫌弃,良姜也不在意:“不想让人知道就赶紧回去吧,一会还要切磋。”
禅院直哉只好闷闷地带她七拐八拐回了院子。闲聊时禅院直哉没忘记按长老们的意思试探五条良姜对五条悟的看法,没想到良姜思考片刻,就告诉他五条悟很可爱。
知道她对五条悟有种奇怪的滤镜的禅院直哉当时脸就绿了,表示很想吐槽,你要不先看看你把他惯地有多恃宠而骄?五条悟性格可爱?这话你怎么说的出口的?!
当然,这话他可不敢放到这俩双生子面前说,五条悟的拳头硬不硬他是吃过的,虽然这么些年也算坦然了六眼与自己的差距,但五条良姜的死亡凝视才是最可怕的,这个邪恶的女人玩的一手好手段,简直跟训狗一样!今天还乌龙地救了他,这让他以后在她面前怎么抬得起头……
不对,他不是狗!
可恶都怪五条良姜!
良姜知道禅院直哉的问题背后或许有长老们的指使,但显然他没多上心,她的回答也很简短,两个人之后心照不宣地略过了五条悟的话题。
只是良姜有点懵,她不太明白禅院直哉后面看着自己那副哀怨憋屈的表情,但也没提醒他,不然他要炸毛了。
这样想着,良姜又看了眼对方顺直的黑发,思索自己动手的话,他会不会像河豚一样炸了,这么想着她忍不住笑了声,被禅院直哉不明所以但理直气壮地瞪了一眼。
这女人肯定又在想什么损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