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的出现,可能只是为了告诉你人间值得,随后又会踏着岁月的脚步擦肩而过。
良姜的花店还在从前的街角,她跟着监护人阿姨去外面发展,开起了自己的公司,又做起了投资,就把左右两家店都盘了下来,扩大花店的面积。
百鬼夜行在即,乙骨忧太的训练却迟迟不见成效,良姜便让他有空就去老店里坐坐。
这家花店收拾的很好,比以前开阔的空间,更丰富的花种,风吹来时宜人芬芳飘散开,即使是在这条街上来往了十几年的人们,经过花店时仍旧禁不住驻足,感到心灵被荡涤一新。
那个承载了痛苦不安和温馨治愈的房间还在那里。
“忧太自便哦,上去睡个好觉也是不错的选择。”
丢下这句话,良姜放任乙骨忧太犹豫地走动,看上去不再在意他的动向,专心帮店员处理因节日在即而增多的订单。
剪裁,搭配,审查,她做的有条不紊,乙骨忧太的心就定了,脚步轻快踏实地上了楼。
做了有一会,良姜甩了甩手,上楼去找迟迟未下来的乙骨忧太,推开门时,才发现他在那张如今合乎尺寸的床上睡得安稳。
这些天颓丧的样子不再,良姜观察他,同自己有着本质上的不同,乙骨忧太就算面对着不幸,也不会蜷缩成一团,从前是,现在也是。
在良姜眼里,乙骨忧太富有勇气,身上却有着无比吸引自己的脆弱感,然而他太稚嫩,不懂她的复杂和缄默,就像她偶尔会厌恶他的单纯
——而里香很敏锐地了解她,这个女孩一向心细狡猾。
珍惜着来之不易的静谧,她倚门看着眼前一幕静静不说话,内心感到平静。
绵长而轻的呼吸在空气中此起彼伏,吸入肺腔的花香一如从前,浓淡缥缈,无处不在,就像良姜之于乙骨忧太。
——
背过身整理花束的店员没有注意到快速掠过的男人,五条悟灵巧敏捷又不失悄无声息地走上楼梯来到良姜身边,对她的反应有些不满。
“小良姜深藏不露,我这么小心都被你发现了。”
五条悟状似可怜,并不在意被动静吵醒的另一位学生,良姜见乙骨忧太警惕地从床上弹了起来,只好叹口气,没精打采应付这位幼稚的成年男性。
“五条老师身手了得,我哪有什么厉害的——
忧太,休息的还好吗。”
“五条老师好……当然。”
说话间,乙骨忧太过来跟五条悟打了声招呼,被五条悟若有所思地盯着,他还是有点发怵的。
“忧太,你先离开一下,我有点事要问良姜。”
尽管有些许犹豫,乙骨忧太还是在良姜示意下下了楼,五条悟长腿一伸坐到床上,身体上下颠了颠,床板就不堪重负地嘎吱一声。
“良姜喜好很特别哦,大部分人在立本睡榻榻米来着。”
又是一些试探,良姜掀起眼皮看他,明明能做到滴水不漏的试探,或者直白的质问,五条悟偏要卡在中间膈应人。
应该是上次他按自己的话查了,发现毫无漏洞,但又不可置信吧。
系统前些天告诉自己禅院直哉的事情摆平了,她的清白优势就永远稳稳握在手里,五条悟想查,什么有用的都不会有。
“老师,该查的你都查了,我想不会有什么问题,”古井无波的姿态轻描淡写,良姜的态度似挑衅似戏谑,“何况你根本不必担心我有什么阴谋,也不用担心我对忧太和大家不利,”
“因为我快要死了。”
五条悟脸色不太好看:“你说什么?”
良姜很耐心:
“我快死了,国外确诊以后想回来见自己朋友最后一面,才留了下来,没有你想的那么怪异。”
五条悟沉默了,似乎在思考她话的真实性,但良姜很诚恳,这段时间的相处也证明她不是撒谎成性的人,相反,她讨厌拐弯抹角,也厌恶勾心斗角——这点上五条悟对自己的判断有信心。
“忧太……”
“忧太不会知道的,百鬼夜行后我会离开。”
良姜铁了心不会让乙骨忧太知道真相,但五条悟咬得太紧,她只能松口给他点甜头,免得被烦得连百鬼夜行想使点小手段都不行。
“……”
五条悟匆匆地来,又匆匆地走。
良姜慢悠悠下楼梯,乙骨忧太眼睛亮亮地在楼梯口等她,可能他好奇她们聊了什么,但选择尊重好朋友,只是在她前进的必经之路上站定,用热忱的目光等待她。
这个画面似曾相识,令人一时恍惚,曾经也有人这样等待自己。
良姜站在他前方两个台阶上,略微低头与之对视。
“良姜,”乙骨忧太有点躲闪,“你觉得五条老师……怎么样?”
见她不言不语,他又急急补上一句:“只是听说五条老师在女生中人气很高,但老师从来没有这方面的想法……”
他没做过这种事,没说过这种话,意识到这些话有歧义就立刻停了嘴,不知所措地像一只迷茫的羔羊。
良姜有点惊讶,然后扑哧笑出了声,刚刚有些凝滞到微妙的气氛瞬间消散,重新隐匿到不为人知的角落等待二次发酵。
——
百鬼夜行这天,良姜被派了任务,这该死的熟悉感,一看就是世界意识安排的剧情杀,只能坦然接受。
熊猫和狗卷棘被五条悟带上,来到了主战场,可是当看到浩浩荡荡前来的一群诅咒师时,五条悟变了脸色。
猜想在一瞬间成立,熊猫和狗卷棘被紧急传送回了高专,他则是盯紧这群人,被摆了一道的不爽积在心中不吐不快,打法渐渐凶狠起来。
黑绳对五条悟有压制作用,往常他或许会感兴趣地跟诅咒师多周旋一会,这次只想着发泄怒火以及速战速决。
另一边,良姜来到京都高专负责的地方。
里香的存在给他们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京都高专的学生们没想到这个不显山不露水的女孩竟然也是一级咒术师的实力。
东堂葵前脚炫了一手控制,良姜后脚就像推土机一样荡平了周边的咒灵。
少女身形敏捷灵动难以捕捉,底下几人都看呆了。
禅院真依顺手一颗子弹送走追在同伴身后的咒灵,一边忍不住吐槽一句:
“就知道她扮猪吃老虎。”
加茂宪纪没有睁眼,较真地纠正:“准确来说,我们没问过她,先前只顾着了解那只诅咒女王了。”
“说到里香,”三轮霞看看周围清空的战场,有些奇怪,“
乙骨君没来?”
西宫桃飞在天上任务量因为良姜的到来瞬间减少不少,也加入了对话:“他恐怕还没有完全控制里香的能力吧,这种场合放特级出来,无异于给上层一堆公关要做。”
机械丸没有搭腔,只是给走神想着什么的三轮霞斩杀了一只隐匿身形速度极快的咒灵:“三轮,小心。”
三轮霞的头发被冲击波的余浪掀起,握紧剑柄,看看高楼上踩着边缘心不在焉的同样手握长剑的少女,眼中的斗志燃了起来:“谢了,机械丸。”
说到乙骨忧太,那边确实战况胶灼起来了。
夏油杰轻松把年轻的咒术师后辈们打了个半死,乙骨忧太察觉不对出来时,就看见同伴们的惨状,熊猫和狗卷棘挤出声音让他快逃,心中的怒火瞬间被点燃。
“里香!”
磅礴的咒力波动起来,诅咒女王再次显出了她的真身,夏油杰眼中光芒一闪:
就是这样!得到它……
京都高专这里的任务并不难,杀嗨了的东堂葵一个人就扛起了半边天,良姜抿了抿唇,挽了一个漂亮的剑花疏解心中烦躁。
感觉时机差不多了便开始往东京高专赶去,不想路上直直碰上五条悟。
他打地怒火滔天,一发苍将大楼的玻璃尽数震碎,良姜脚步不停,刚想绕开这场闹剧,那个黑皮肤的男人便甩着黑绳缠了过来。
不理解自己怎么莫名其妙卷入战场,良姜有点暴躁,直接将手中的剑投掷过去,势如破竹的气势连看见她出现后就沉着脸的五条悟都一愣。
“滚开。”
黑绳被锋利的长剑利落削断,两方都有点震惊,不包括趁机跑远的良姜。
五条悟顶了顶腮,面色阴沉,对面的诅咒师意识到他好像更生气了,虽说他确实是发现五条悟的注意力被那个少女分散了才攻击她,但他现在真这么生气,他又有种自己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的恐慌。
刚刚的拳法,加上现在断了两截的黑绳,他的脸瞬间像吃了苦瓜一样,躲在掩体后默默吐槽夏油杰——
教主大人,你这挚友是我能拖住的?!还有那个小怪物一样的小姑娘,你是一句也没提啊!!
良姜赶到高专的时候,里香已经兴奋起来,跟乙骨忧太默契地打配合,两个人和夏油杰打的有来有回。
同伴们被安置在稍远些的地方,横七竖八躺着,好歹还能出气。
火急火燎赶到了战斗现场,良姜反而不着急了,找了个可以隔空观战的地方坐下。
——接着乙骨忧太跟夏油杰的对战进入了最后阶段。
黑发男人脸庞已经扭曲,很难说他有没有后悔,但他必定清楚了今日的结局。
大义不是音量可以架高的,他的战斗宣言听起来没什么底气。
良姜揪着手边的树叶,轻飘飘的叶片好像也能割伤她覆着薄茧的掌心,硌得人生疼。
诅咒女王庞大的身体融化后,里香奇迹般出现了。
她和乙骨忧太讲话的时候分明也好难过,不过看起来已经放下了很多。身体消散起来的时候她张望了一下。
良姜知道她在找谁,没动。
为了避免世界线修改时不必要的记忆错乱,良姜不可以跟除了任务对象以外的人产生过于深刻的羁绊。
里香是意外之喜,是相知默契,可现在还不是时候。
她擦了擦眼睛。
从前小孩子之间认为最伟大的友谊,此时只是化为一声叹息而已。
至于乙骨忧太……
有一句话是这样说的——
明天会变成什么?会变成一束鲜花,一颗流星,一个愿望,会变成一个誓言,一句祝福,明天会变成你余下生命的第一天。
他自由了。
良姜则要奔赴自己的战场,为一切做一个完美的收官——
杀死羂索。
这其实有点麻烦,因为良姜这周目真的算度假。出国,学习,交友,她纵然将经济势力努力渗透入咒术界,要杀死老肩巨滑的羂索也需要做好以命换命的打算。
这正是良姜要的。
搪塞五条悟的病情是系统捏造的,她真正的目的是跟羂索同归于尽。
这个区间的世界线上,乙骨忧太作为任务对象有最大的偏重,良姜没必要过分操心多余的政斗,选择直接粗暴地干掉羂索显得更有意思。
离开的时候,良姜鬼使神差遥遥看了眼狼狈躲藏的夏油杰,五条悟不久会找到他,然后杀了他。
不同节点的夏油杰有着不同的经历,我不该放置多余的关注,任务需要理性。
这个节点的夏油杰走上了自己给自己选好的绝路,没必要为此感到多余的伤怀。
良姜面无表情捏了捏发酸的鼻尖,转身不再停留。
现在对于良姜来说,找到羂索没那么难。
他的奇异脑回路搞清楚了就很好分辨这个脑花的所作所为以及狡兔三窟。
好巧不巧,找到这咒灵的时候他在给三大家的某些重量级长老画大饼,穿着身人皮装得人模狗样的,灵魂的恶臭味熏得良姜眯起了眼睛。
另外,对于非大眼睛的人来说,眯眼睛可是一件有讲究的事情,尤其这个人从前还近视过的话,眯眼睛多半代表她认真起来了。
这些一个小小的脑袋瓜是想不明白的,它只是感受到明晃晃的杀意,然后试图道貌岸然地指使长老们的护卫帮助。
良姜不避讳,特级的气势毫不掩饰展露出来的恐怖让许多人下意识畏缩了一下。
趁着这个停顿,她自然是目标明确,直击要害。
羂索在周旋中明白了这个奇怪女孩的不讲逻辑和赤裸杀心,收了借力打力的心思,面色凝重起来,但是没严肃多久脑袋就掉了。
脑花大概想破脑袋也不理解这人处处掣肘自己的路数,良姜却很自在,杀出经验当然顺手。
从人脑里逃出一只咒灵,周围的长老咂摸出了不对劲,老不死的几个经验果然丰富,很快反应过来自己这一行人被当枪使了。
看向良姜的视线也充满了猜疑和防备。
良姜不在乎,脑花的底牌阴损的很,她打定主意趁此脱离周目,划划水就跟羂索死同归于尽了。
它小小的眼睛有大大的疑惑,阴狠之余就是想不通这人图什么,对它来说,作为强者却想毫无理由地寻死,实在是无趣又费解吧。
——
乙骨忧太出国的时候,大家都来送行了。
五条悟对那条黑绳感兴趣,顺便让他出去见见世面散散心。
尽管大家都很忙,尤其五条悟要处理家族里一堆麻烦事,老师同学几个还是一路给人送到机场,煽情的氛围加点小忧伤,只是没人提起死去的两个少女。
乙骨忧太的黑眼圈更重了,禅院真希一路看着他成长,现在这样也不好说什么,拍拍他的肩用平时的语气叮嘱
熊猫和狗卷棘不甘落后,挤到前面鬼哭狼嚎跟乙骨忧太道别。
咒术界的分别很常见,他们这番姿态显然是变相的安慰,五条悟和乙骨忧太心里都清楚,只是不戳穿这份真诚的拙劣演技,笑着挥手说再见。
良姜的到来对所有人来说仿佛一场梦,来去无痕的风在喜爱的人们身上留下些存在过的痕迹,梦醒之后大家怅然若失,但并不过分悲观。
她只是同来时一样突兀地走了,这份突兀反而在本人的性情下显得理所当然。
乙骨忧太是否也是这么想的?他大步走向明天的姿态如今已经十分自然,从前的痛苦如今消散,美好也成了回忆,放下便似乎是唯一正确的道路。
谁知道呢。
只是有一阵风曾经路过,穿过院落,穿过微寐的花朵,温温地、从容地飘落,在幽暗的花园和年轻的梦里,吹进一个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