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彦垂着头，听到永德帝的斥问，那质问和怀疑的语气，让他心中泛起凉意。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查的讥诮，即便是知道帝王无情，但永德帝的态度还是刺痛了他。
自从霍皇后有了太子，他背上了弑母戕弟的罪名之后，他在宫里的日子就过得举步维艰起来。
有很多时候，他都命悬一线，然而在这个时候，总有人出面护住了他。
小时候他不懂，但渐渐长大之后他也懂了，他知道那是永德帝派的人。
所以，他心中对永德帝一直都是有孺慕之情的。
他知道，永德帝虽然贵为帝王，但他也有自己的无奈，并不能随心所欲。
所以，在很多事情上，他都不怪永德帝责罚他，他有时候还会为了不让永德帝为难主动配合。
只是到底，他先是皇帝，然后才是父亲。
一旦涉及到自己的帝位，永德帝也逃不过多疑的命运。
道理周彦都明白，只是到底心里还是有些难过。
“父皇，其实儿臣是听说长春观有一种神药，服之可以药到病除，您也知道儿臣的府上之前发生了那事……”
周彦叹口气：“儿臣只是想知道这神药对我府上的那些女人是否也有用，没想到意外发现了那个道观的阴私。”
周彦的神情黯淡，表情颓丧，看得永德帝心中都升起了一分愧疚。
感觉自己误会了周彦，原来周彦是为了生孩子，并不是有其他的什么谋算。
周彦如今二十一了，膝下却空虚，他府里的那些女人都没了生育能力，周彦着急也是正常的。
所以听到一些传言，他会去长春观那种小道观寻求解决办法也能够解释得通。
永德帝有些不自在的轻咳一声，问道：“那你们得到那神药了吗？”
说到神药两个字的时候，永德帝的目光亮了亮，显然他对那神药也产生了几分兴趣。
周彦苦笑道：“父皇，这世上哪里有什么药到病除的神药，那不过是那道观吸引人去的手段而已。
再者，那种地方炼制出来的所谓神药，还不知道到底都是什么东西炼制的呢，就是有，儿臣也不敢让人服用啊！”
经周彦一提醒，永德帝也回过神来，他不禁有些懊恼，刚刚听到周彦说药到病除时他还可耻的心动了一下。
毕竟他如今年纪也不小了，身体也难免出现了一些毛病。
如果真有这种神药，他自然也想得到。
如今被周彦一语惊醒，确实，那种地方出来的药，他也不敢服用。
听说，当时那些孩子的尸骨全部被炼化之后装在一个巨大的炉鼎里面，谁又知道那所谓的‘神药’里面都掺了什么东西？
而且，他还立刻想到周彦所说的，当时那群香客突然变成了提线木偶的事情。
那些香客多半都是服用过所谓的神药的，既如此，那神药就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
永德帝一瞬间失去了兴趣，他看了看周彦，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许星离当时是怎么打败那福缘道士的？”
周彦再次给永德帝仔细的描述了一下当时的场景，不过他隐瞒下了自己能够看到那些神秘力量的事情。
只说许星离和福缘道长相互掐诀，最后许星离力竭倒地，福缘道长突然倒飞出去，且吐出一大口血的事情。
当然，他还详细的说了一下双方斗法时，自己的感受。
像是感觉有一股阴冷之气直往身体里钻啊，感觉有无形的力量阻挡前进啊之类的，听得永德帝目光连闪。
半晌，周彦终于说完了。
永德帝沉思了片刻之后，打量了一下周彦的神色，然后问道：“许星离有这些奇特的能力，你对她有什么想法？”
周彦心中一紧，知道永德帝这是在试探。
他面上却做出一脸的茫然，他看向永德帝，满是不解：“父皇，儿臣没什么想法啊？许星离她是涪水的王女，会这些不是正常的吗？”
永德帝意味深长的说道：“这你就错了，并不是每一个涪水许氏的子孙都会这些东西的，即便是在许氏的族里，也只有觉醒了巫脉的人才会这些，其余人和正常人是一样的。
许星离会这些东西，就代表着她觉醒了巫脉。”
“那这么说，还是因为咱们大周的福气才让她觉醒巫脉的！”周彦的脸上露出了一抹得意。
永德帝一愣，这倒是他从未思考过的角度。
周彦见永德帝愣神，连忙将他和许星离商量好的说辞和盘托出。
“父皇你看啊，许星离她在涪水生活了十六年，如果要觉醒巫脉肯定早觉醒了，可她却是到了我们大周之后才觉醒的巫脉，这不是我们大周带给她的福气是什么？”
永德帝眼前一亮，他一瞬间感觉自己心中的郁结都被周彦的话说散了许多。
这倒是不失为一个以后反驳涪水王的借口，等他来要人的时候，想必用这个理由会让涪水王的脸色变得很精彩。
永德帝的心情一时大好，他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目露赞赏的看着周彦：“哈哈哈，你说得对，这就是我们大周带给许星离的福气！”
周彦看到永德帝愉悦的神色，目光微闪。
他想到进宫的时候，许星离和他说的，要让永德帝觉得能够掌控许星离。
否则，如果让永德帝觉得许星离的威胁更大，他可能会选择先将许星离扼杀。
笑了一阵过后，永德帝正了正神色，对周彦说道：“许星离觉醒巫脉的事情，涪水王应该还不知晓，毕竟据朕所知，涪水许氏可是不许觉醒巫脉者外嫁的，等涪水王知晓此事，恐怕到时候他们会逼你放回许星离。”
“不可能！”周彦立刻急声反驳，见永德帝看他，他有些不自在的垂了垂头，然后说道：“父皇，许星离如今已经是儿臣的庶妃，那她就是我们大周的人，怎么能再回去？”
永德帝神情有些无奈道：“涪水许氏毕竟和其他的部族不同，有些特殊，如果他们执意如此，朕也不好太过阻拦。”
他故意将此事说得为难，就是想要看看周彦的态度，另外，他也想要试探一下许星离的态度。
只是可惜，许星离今天没有入宫，只能先看看周彦如何看待此事了。
周彦仿若未觉永德帝的试探，他只是有些气恼的说道：“那也没有把嫁出去的姑娘强要回去的道理，许星离既然已经是儿臣的庶妃，那她就是我们大周的人，儿臣是不会让她回去的。”
永德帝沉吟着没有说话，目光却一直在打量着周彦的神色。
他看到周彦满脸的愤怒和不满，显然对于许星离可能会被涪水王要回去的事情十分的抵触。
他目光微闪，然后满含深意的说道：“既如此，那你就好好的护着她。”
“儿臣自然会好好护着她的。”周彦点头应下。
永德帝微微颔首道：“朕知道了，至于那长春观的事情，朕会让刑部和京兆府好好的调查，倒是那地下密室里的那些东西……”
周彦立刻接话道：“父皇放心，等许庶妃身体好一些了之后，儿臣会让她会去处理的。”
他故意这么说，是想让永德帝觉得，许星离会听他的话，是可以为他们所用的。
永德帝应了一声，但他心中其实还有些别的想法。
他想找钦天监和护国寺的人去看看情况，看他们能不能处理那地下密室里的东西，也好评估一下许星离的具体实力。
当然，他对于周彦的话也很满意，虽然这样一来许星离就成了周彦的助力，但是只要周彦还在他的掌控，那么许星离就相当于是被他掌控的。
周彦身边的人都是他安排过去的，以前他觉得周彦没有其他的助力，构不成威胁，所以都没怎么理会过他的事情。
那些人被他派去周彦身边之后，他也没有再过问过。
如今看来，倒是可以找机会把周彦身边的人都召回来问问了。
周彦身边有了许星离，未免他借此和涪水勾结，那些人也都该利用起来了。
周彦不知道永德帝的想法，但是他知道永德帝肯定不会全然的相信他，会再去调查此事的。
他和许星离都已经商量好了，已经做好了安排，除了其中的一些细节，这件事情他完全没有保留的都告诉了永德帝，自然也不惧永德帝去调查。
永德帝想了想，又说到：“这事既然是你发现的，那你就在旁边监督刑部和京兆府调查此事吧！”
周彦闻言有些诧异的抬头，没想到永德帝会让自己再参与此事。
且还是让自己监督刑部和京兆府办案，这不是给自己与朝臣交好的机会？
永德帝看着他，意味深长的说道：“后面还有事情需要许星离出面，总不能让她一个女眷参与到这种事情中来吧？”
周彦恍然，永德帝这是不希望许星离暴露，让自己参与到此事之中也不是有多重视自己，而是要让自己给许星离做挡箭牌。
“儿臣知道了。”周彦恭敬的应下。
永德帝摆摆手，正准备让周彦离开。
但他忽然想到周彦去长春观的目的，于是他试探性的问周彦：“你府里如今王妃之位空悬，你有没有别的想法？朕让皇后给你再挑一位贵女？”
周彦府里的女人都不能生了，周彦要孩子，就只能再给他重新娶王妃。
只是永德帝的话音落下，周彦的脸色就是一变。
永德帝顿了顿，以为周彦是不想再让霍皇后插手此事。
想到上一次霍皇后给周彦娶的霍雨晴所做出来的那些事情，他连忙补了一句：“要不朕亲自给你挑？或者你自己想让谁做王妃？有合适的朕给你赐婚？”
他府里的那些女人扶正肯定是不行的，那些女人都不能生，自然也不能做王妃。
“不用了，父皇，如今儿子暂时没有娶王妃的心思。”周彦冷着脸说道。
永德帝还想劝：“你如今二十一，膝下没个儿子也的确不妥……”
周彦立刻打断了永德帝的话：“父皇，儿臣之所以去那个小道观找神药，也不是急着要孩子，只是觉得府里的那些女人都是因为儿臣遭了无妄之灾，所以想试着替她们寻求解决之法。
至于孩子，儿臣已经有了一个，更多的，还是不要让他们出生在儿臣的膝下受苦了。”
周彦最后的一句话说得硬邦邦的，让永德帝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
他瞪着周彦，怒道：“胡闹，你这说的什么话？”
周彦立刻跪下，身体却挺得笔直，绷着脸一个字也不说。
永德帝看周彦这倔强的样子，想到周彦那个‘孩子’的情况，他最终只是叹了一口气。
“罢了，你既现在不想娶王妃，那就等一段时间再说。”
永德帝在这事上到底有些理亏，有些事情不是他不想给周彦做主，而是还不是时候。
到底，还是他这个皇帝做得窝囊了一些。
永德帝的眼里闪过一抹戾气，他看了看跪地不语的周彦，冲他摆了摆手。
周彦回府后将今天与永德帝的谈话告知了许星离，许星离闻言目光微动。
她知道，永德帝这是默许了她可以使用她的能力，但是却不能暴露出来。
她心中不禁冷笑一声，知道永德帝这是想要掌控她。
许星离轻轻挑眉，淡声说道：“我知道了，后面我以男装出面吧。”
周彦点点头，让许星离在府里好好的休养之后，他则是出府去了京兆府。
既然永德帝让他监督刑部和京兆府调查此事，他好歹也要过去露个面的。
很快，京兆府贴出了寻找那些孩童家人的消息。
但是来京兆府报案说家里孩子失踪的人很少，好几天过去了，也不过只有几人来京兆府报了案说家里有孩子失踪。
反倒是，另外有很多人都来报案说家里有姑娘失踪。
刚开始，京兆府尹还以为这只是偶然的事件。
可等到来报案说家里有姑娘失踪的人越来越多时，他这才意识到了此事不简单。
他不敢耽搁，连忙将此事告知了耿明忠和周彦，三人聚集到京兆府的衙门商议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