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兰抱着文件匆匆行走在走廊上,头顶上打下来白惨惨的灯光叫她眼前模糊,昨夜并未得到充分休息的大脑突突发疼。
模糊的视线让她只能凭借自己千万次路过这条走廊的本能朝前走。
快了,就快了,还剩最后一个转弯……
然而就在即将拐过最后一个转角处时,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位少女。
她穿着收容所的制服,冷淡地眉眼间带着病弱,苍白的脸色尤带病气。
等等、要停不下来了!
大脑虽然反应过来了,然而不适的身体却跟不上,视线中少女的身影越放越大,脚步如同自带导航般直直冲向对方。
咚——
两人同时被一阵大力冲撞倒地,丁兰揉着隐隐作痛的尾椎骨,急忙爬起来到对方身边。
“对不起对不起,你没事吧,我不是故意的……”
少女脸色并未出现想象中的惨白,而是带上了一丝不健康的潮红,捂着嘴唇,从喉咙中溢出沉闷的、竭力忍耐的咳嗽。
长发垂落,丁兰被冰冷的发丝刺激得打了个激灵,三分焦急中带上了几分慌张。
“对不住,你有事吗,我带你去医务室!”说着,伸手就要来扶她。
少女摆摆手,艰难地从口袋中掏出一个药瓶,双手颤颤巍巍地拧开瓶盖,却怎么也无法倒出药片。
她似乎也有些急了,连脖子都涨红得很,眼底浮现一丝水雾。
丁兰夺过药瓶,倒出三片药片递给少女。
少女接过咽下,身体舒服了些,才用一种奇怪的目光看她。
丁兰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冒昧了,哪怕本意是好的……
“哈哈,对不起……”在对方越来越奇怪的目光中,声音渐弱,“我学过医,知道这药怎么用。”
丁兰本科毕业于中洲第一的医科大学,学的是王牌专业临床医学,入学一来就成绩优异,在读期间就获得了保研资格,用同样优秀的成绩研究生毕业后,又继续念了博士。
如今跟着老师来到收容所,因为资历不够,所以干着打杂跑腿的活。
有时候丁兰也曾怀疑自己做的是否正确,明明在进入大学前,她是个满腔热血都想奉献给一线医务工作的人,现在空有满腹知识,却无经验,每天干着机器人能干却偏偏要交给她的活。
可是看看自己已经完成了一半的博士论文,又忍不住在心中劝慰自己。
再忍忍吧,马上毕业了,大不了毕业后再去医院工作……
说实话她在实验室打杂不也学到了很多不是吗?
因为她竭力忽视在实验室所见到的那些违背道德的画面,仿佛失去听觉般听不到那些萦绕在耳畔的哀嚎求饶。
曾经有位同事,她柔软、善良、温柔、美丽……具有一切能放在人类身上的美好特质。
却在照顾某个实验体时心生不忍,悄悄把实验室的情况报告了上去。
最后一次,丁兰见到那位同事,是在实验床上,丰腴的皮肉干瘪下垂,明亮的双眼麻木黯淡,整个人瘦的似乎只剩下一副骨头架子,嘴唇中一直重复着:杀掉我……请杀掉我……
导师看出了她的震惊与犹疑,看了眼实验床上的同事,神色如常,却又带着莫名叫她心生寒意的笑容说:“小丁啊,你是知道的,实验体嘛,总是不够用的。”
实验体不够用,所以要在同类身上做实验吗……甚至一周之前她还在对她笑啊!
眼前慈祥智慧的导师似乎变成了一只不知名的怪兽,扭曲的面容带着叫人心悸的狂热,他一边笑,一边剖开了同事的腹腔,血淋淋的器官尚在跳动,血液升腾起热气,将眼前的一切都扭曲成她不认识的模样。
“小丁,分离钳。”
丁兰递过去一只分离钳。
那场“手术”中,耳边充斥着同事嘶哑尖锐的嚎叫……她从不知道原来那样瘦小的身躯中居然能爆发出如此强大的声音。
眼前除了肉块就是器官,而导师的脸已经扭曲成一张鬼脸。
丁兰眨眨干涩的双眼,平静又麻木地做着她的帮凶。
她出生于外围d区的贫民窟,病弱的母亲一天打五份工才把她供入大学,可却在大学毕业前夕被检查出药石无医的腹死病,死在了她毕业前。
临死前唯一的心愿就是她能继续读书,成为全球最有名的外科医生。
无论是为了母亲的遗愿,还是自己的前途,她都赌不起,也不敢赌……
丁兰拍开了同事死死拉住衣角的手,面无表情地辅助手术。
在看到导师唇角一闪而过的笑容时,她知道,自己赌对了。
那之后的日子,她依旧重复着跑腿打杂的生活,导师似乎并未因为那场手术而对她另眼相待——他身边有太多优秀的学生了,其中不乏“天才”,像她这样只会死读书的书呆似乎没什么特别的。
然而丁兰知道,有什么东西已经发生了变化。
跑腿时越来越靠近核心区域,打杂所接触到的文件也越来越机密,同事们聊天也不再像从前那样一见到她就急忙停止,状似忙碌……
她被实验室彻底接纳了。
丁兰眨眨眼,赶跑脑海中突如其来的回忆。
奇怪,怎么突然想起这么久前的陈年旧事?
这个疑惑在脑海中盘旋一圈,很快消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那样。
女人眨眨眼,丢掉不合时宜的失神,将注意力放在面前的少女身上:“抱歉,我还是带你去医务室一趟吧。”
少女目光扫过地上散落的文件——因为幕后大boss不信任电子产品,因此传递于所有研究员之间的文件全是纸质,特殊纸质无法被扫描记录,而且设定了程序,阅后即焚。
丁兰一时想起了自己的任务,便有些讪讪,嘴唇开合又想道歉:“抱……”
话还没说完,被少女抬手打断:“我没事,忙你的去。”
冷淡的声音带着几分沙哑,苍白面色上潮红未褪,就连冷淡的表情都看上去像是故作坚强……
丁兰更愧疚了。
然而看见地上的文件,脑中那根关于工作的弦突然绷紧。
还是赶紧把文件送过去更重要。
可是心里实在愧疚不安……
丁兰左思右想,找不到完美的解决办法。
耳边突然传来隐秘小声的蠕动声。
咕噜咕噜——
丁兰盯着少女咕咕叫的肚子,心底突然涌上一个好主意。
“你几点下班,我请你吃饭吧?”
这样既不耽误事,也可以抵消心中的愧疚。
少女死鱼眼:“你要请陌生人吃饭?”
女人敏锐地察觉到对方是因为陌生人社交距离被侵犯而诉说的推辞,因此心中越发不安,更加坚定了一定要请她吃饭来道歉的想法。
“我叫丁兰,是一个普通的实习研究员,”她俏皮一笑,冲少女眨眨眼。“告诉我你的名字,咱们就不是陌生人了吧。”
少女定定地看着她。
充满压迫感的目光叫她背后出了一层冷汗。
许久。
表情冷淡的少女移开视线,略有几分不爽地回答——
“虞露白。”
丁兰分明看见少女红透的耳尖,偷笑。
原来是个小傲娇啊~
“那咱们约好了,下班后我在停车楼出口等你!一定要来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