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半,鬼门开。
细雨如丝,绵密无声地渗入泥土,整座摇光城笼罩在一片湿冷的雾气中。街巷空寂,唯有纸钱灰烬随风飘散,偶尔沾在紧闭的门窗上,像是某种不祥的征兆。
风无痕立于城郊荒冢之间,雨水顺着斗笠边缘滴落,砸在脚下松软的腐土上。远处,一盏幽绿色的灯笼在雨幕中摇曳,烛火不似寻常,泛着冷冽的蓝光,照得四周草木皆如鬼影。
“摇光殿的‘烛阴使’……”他低语,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剑柄。
那提灯人脚步无声,黑袍曳地,兜帽下只露出一截苍白下颌,唇色却艳如血。灯笼一晃,照亮前方一道向下的石阶,阶上青苔湿滑,隐有暗红痕迹蜿蜒如蛇。
“风楼主,久候了。”烛阴使开口,嗓音沙哑如枯叶摩擦,“鬼市已开,请随我来。”
风无痕未动,目光扫过石阶两侧——那里立着两尊无面石像,石像掌心向上,空空如也。
“左手骨……”他眯起眼,“你们在收集什么?”
烛阴使低笑,灯笼微倾,光线倏然下照——
石阶尽头,是一座巨大的万人坑。
坑深十丈,尸骸堆积如山,白骨森然交错,在幽蓝烛光下泛着冷硬的釉色。雨水渗入坑底,在骨缝间汇成暗红色细流,腥锈气扑面而来。
风无痕跃下坑底,靴底踩碎一节指骨,脆响在死寂中格外刺耳。他俯身拾起一具骸骨的头颅,指腹擦过颈骨断面——平整如刀削,绝非自然腐烂所致。
“这些人生前被活祭。”他冷声道,“而且,都少了左手。”
烛阴使的灯笼缓缓移动,光线如刀,剖开尸骸阴影。坑底中央,一具身着残破官服的尸骨半跪于地,胸腔肋骨间卡着一枚铜牌,牌上星宫徽记已然锈蚀,却仍能辨出摇光殿的七芒星纹。
“三百年前,天机阁一夜倾覆,摇光殿接手其残卷。”烛阴使的嗓音带着蛊惑般的低哑,“但这些‘材料’,却是为了一样更重要的东西……”
话音未落,风无痕剑锋已抵住他咽喉:“说清楚。”
烛阴使不避不让,灯笼忽地爆出一团绿焰!火光映照下,坑壁浮现出密密麻麻的刻痕——全是北斗七星的阵列图,而每一处“天枢”星位,都嵌着一截人类左手骨!
“北斗锁龙阵。”风无痕瞳孔骤缩,“你们想复活什么?”
“唔——!”
一声闷哼从坑顶传来。慕容止单膝跪地,怀中残卷滚烫如烙铁,烫穿衣料直灼皮肉!他咬牙扯出竹简,焦痕竟自行扭曲,化作北斗七星的排列,与坑壁刻痕遥相呼应。
“原来如此……”他盯着掌心燎泡,忽而狞笑,“天璇宫那帮杂种,早把‘钥匙’藏在我身上!”
锈刀猛然劈向坑壁,“锵”地一声火星四溅!左手骨应声碎裂,露出内里一截晶莹如玉的指骨——指节上缠绕着细如发丝的金线,线尾延伸至地底深处。
地底传来沉闷的震动,仿佛某种庞然巨物被惊动。烛阴使突然暴退,灯笼脱手坠入坑底,幽蓝火焰“轰”地窜起三丈高!火中浮现出一道模糊人影,绯衣赤足,正是柳如烟!
“慕容公子,别来无恙呀。”她轻笑,指尖勾着金线轻轻一扯,“你以为逃得出‘锁心印’?”
慕容止瞳孔中蓝芒暴涨,锈刀上的暗红纹路如活蛇般游向心脏!他暴喝一声,刀锋斩断金线,自己却喷出一口黑血,踉跄栽入尸堆。
风无痕飞身接住他,触手却是一片冰凉——慕容止的心跳,停了。
柳如烟虚影俯身,指尖几乎贴上风无痕的眉心:“风楼主,想要他活,就拿青龙骨来换。”
风无痕剑锋横斩,虚影消散前抛下一物——半枚星宫令牌,与坑底官服尸骸怀中的残牌严丝合缝。
“摇光殿主……”他拾起令牌,指腹擦过背面刻字,陡然僵住。
雨水冲刷着令牌上干涸的血迹,坑底火焰渐熄。慕容止的残卷彻底焚毁,灰烬却凝成一道金线,钻入他心口的金乌烙痕。烙痕扭曲变形,最终化作北斗第七星“摇光”的图纹。
远处传来石板挪动的轰响,烛阴使的声音飘荡在雨夜中:“子时三刻,鬼市关门……楼主可要快些抉择。”
风无痕背起慕容止,踏着尸骸走向坑外。在他身后,无数嵌在坑壁的左手骨齐齐震颤,断口处渗出黑血,血珠落地竟生出细小的冰蓝火苗……